自由的魅力

我家的土狗「威利」

友人的臘腸狗上了年紀,近期常在朋友的臉書上看見牠去針灸治療的照片。看著一排排紅外線的燈罩在牠身上,牠包裹著像嬰兒一樣的布兜,真的有種已經是老奶奶的感覺。
某天吃飯我突然想到,朋友當初要養這隻狗時,怕家裏反對,就謊稱,這隻臘腸狗是我家的狗生的小孩,讓我一起圓謊,畢竟比起直接去領養,認識的人家的狗生的小狗,養起來多了一層親暱,說起來也多了些理由。
那時還擔心:我家的狗是路上常見的土狗,怎麼可能生出一隻臘腸?這種牽強的關係遲早會被識破。當時以為她是隨便說說,沒想到沒過多久,真的領養了一隻臘腸回家,並騙過了家裏的人。
事過境遷,當我猛然想起來時,我家那隻土狗,已經過世多年,這隻臘腸卻還在蹦蹦跳跳的,明明背不好,卻總在主人或朋友到家裏時,興奮地搖尾巴跑來跑去,在那些過於激動的瞬間,背又痛了起來,唉了幾聲。
從小我就喜歡土狗,就是現在說的臺灣犬。家裏的第一隻狗是一隻土黃色的土狗,非常聰明,在山裏頭到處交朋友,女朋友也很多,是位花花公子哥兒。帶牠出門散步,一整山頭的狗都跟牠打招呼,有點里長伯的個性。
爸爸喜歡在一天工作結束後,在接近傍晚夕陽還沒開始墜入海裏的魔幻時刻,帶我們三個小孩去山裏散步,從家裏出發,一路走到弟弟妹妹念的幼稚園門口,再回頭。有時則起了個大早,從山上走到山下早餐店,吃完早餐再爬上山回家的那種閒情逸致,每天就是生活在山裏,又漫步在山中。
都是拖拖拉拉的一路聊天,撲蝴蝶,賞花看樹,看田裏的牛,樹上的鳥和養鳥人掛在樹下關在籠裏的鳥,就這樣晃晃悠悠的,每天看著同一片風景,感受著四季在我們面前,像萬花筒隨時在轉動一樣,變化萬千。
我家的土狗,會豎起尾巴,在前頭探完路後,又回過身來找在後頭搖搖晃晃的我們,帶著牠的小驕傲,告訴我們:牠在幫我們開路,牠會保護我們的散步時光一切安穩,沒有危險。
散步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傾斜的陡坡,那坡上有一戶人家,花園整理得特別美,就是柵欄邊常有一隻爆衝的狗,偶爾我們經過時,會熱烈地出來打招呼,有次一言不合和威利(就是我家的土狗)打了起來。在我們出聲喝止時,牠倆早就繞起圈圈,奔跑追逐了好幾圈。我被那隻大黃狗擦身一撞,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威利兇狠地吠了幾聲,在我們的勸阻之下,心有不甘地回頭狠瞪了那隻大黃狗,才接著和我們繼續散步。
回家後我的腿上多了個瘀青。沒想到輕輕一撞,就在腿上像水墨畫一樣,散開了墨,山上的土狗肌肉真強壯,那個核心,一碰到我,我就被灑了出去。
一直以來我以為如此健壯又體格良好的土狗,絕對會活得比較長,但我家養的土狗,不是在路上被快車撞到,就是在回家時,拖著最後一口氣,腳上多了捕獸夾,或是在別人田裏,吃到農藥。
幾乎沒有一隻活過友人臘腸狗的年紀。
突然想起爸爸對狗的態度,他說:「狗在山上不是寵物,牠們在山上是快樂自由的,牠們都有自己的個性,不是抱在懷裏的小寵物。」
於是乎,嚮往自由的我,也常擔心著:我是否太自由了,自由到一往前走,就會從此,一去不回。
夕陽在我面前墜落,突然聽見威利對著我們叫了兩聲,搖了幾下尾巴,牠說:「你走太慢了,太陽又要下山了呦。」
而我終於揉開了我的瘀青,往前奔跑,去看最後一片被夕陽染橘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