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牛肉談判已盡了最大的力量 新新聞獨家專訪馬英九總統

馬英九強調,我們以韓國模式為底線,但如果美國運來的東西退貨,要恢復進口,我們在程序上會比韓國更嚴。政府開放並沒有幫美國牛肉促銷的義務,這是選擇的問題,如果要吃進口美國牛肉,馬英九保證沒有問題,而且將來還有保險措施,使風險降到最低。

10月17日,馬英九回鍋接任國民黨黨主席,這一次和4年前不同的是,他是集黨政軍大權於一身的政治領袖。
10月27日接受本刊75分鐘的專訪過程中,馬英九鉅細靡遺談論美國牛肉進口問題,間接告訴大家,他才是對美談判的真正決策者;並透露美國牛肉不過是改善台美關係的一小步,對美關係的3部曲是自由貿易協定、引渡協定以及免簽證計畫。
談到年底縣市長選戰,馬英九認為勝選不是唯一的目的,國民黨的黨務革新才是重點,馬英九說「誰說我不沾鍋?」中常委集體請辭,他樂觀其成的態度,就是告訴外界馬英九決定要沾鍋了。
馬英九提出以黨輔政,認為唯有推動政黨法才能建立制度,中常會不再是決策機構,而是黨政的溝通平台,所以要由行政首長、民意代表及社會人士共同組成,未來中常委在中常會提出意見,他會交由行政院長去執行。
因此,國民黨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國民黨,馬英九希望國民黨成為一個有反省能力的政黨,進而刺激民進黨改革,為台灣政黨政治找到新出路。
此外,馬英九認為明年5月,是推動第二階段民主改革的時機,可以就憲法雙首長政治體制進行檢討…


《新》:看來總統的確消瘦了不少,身體狀況還好吧?是怎麼瘦下來的?
馬:為了健康,我最近更有計畫的努力運動,也甩掉不少贅肉。我選擇消耗卡路里多的運動,例如陡坡快走,可以消耗很多熱量。每天早上利用跑步機運動二十多分鐘,就可以消耗四百卡。

《新》:這樣持續做了多久?
馬:七月開始就有規律的運動,因此,十月二日健檢的指標,我都很滿意,心跳五十三下,這表示常跑的人,耐力較久;我的肺活量是一般人的一倍半,體重也減了不少,現在每天可以做九十下的仰臥起坐,隔天做一百多下伏地挺身,這比我在陸戰隊做得多。
對我來說,這不是祇有練身體,而是保持健康,健康讓我對很多事情更有自信,才不會因為身體影響意志力,使我在面對挑戰時,才能關關難過關關過。

《新》:這麼說來,最近許多事都反映了你的意志力囉!進口美國牛肉的事,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又發生政府一有動作就馬上造成反彈?

貿易是禮尚往來
未來還有系列協商進行

馬:有關牛肉的事,早在今年年初,葉金川署長就講過,準備要跟美國談判開放牛肉進口,但外界並沒有注意。但這兩天的情況是因為在第一時間,政府官員說明時,大家以為開放牛肉就祇有肉,但大家發現包括了內臟所以才很緊張。

《新》:不是祇有一般人緊張,連楊署長第一時間的反應都大感意外。
馬:內臟有的可以開放,有的不可以開放,標準在哪裡呢?這是世界動物健康組織(OIE)訂的標準,他把台灣跟美國都列為BSE風險可以控制的地區(狂牛症),表示說祇要考慮好,就沒有問題。考慮進口的問題在於安不安全。祇有迴腸末端跟扁桃腺是高風險,另外,牛腦、牛眼、牛骨髓、頭骨是可以的,但這次跟美國談判都排除,以前跟紐澳談判也都排除。除非有人申請進口,但從來沒有人申請進口這些東西。
比較大的爭議是其他內臟及絞肉。絞肉是做漢堡用,美國人也吃,所以並不是美國人不吃的東西才開放進口。二○○三年發生三個個案,到二○○六年OIE開始說明美國牛肉的安全,到二○○七年就開始跟我們協商,我們開放不帶骨牛肉進口,但不帶骨牛肉也是同一隻牛,祇是部位問題,所以風險是高低的問題,不是完全沒有。
這次大家對帶骨牛肉都沒有意見,其實帶骨牛肉也有百億分之七十的危險性,絞肉是百億分之十五。美國的東西都可以出口到加拿大、瑞士、歐盟和韓國、東南亞,但我們以韓國模式為底線,韓國模式主要是帶骨牛肉、絞肉、部分內臟,但不包括牛腦、牛眼、牛骨髓跟頭骨,至於迴腸末端和扁桃腺二種是根本排除的,所以內臟祇有牛肚、牛腸、牛舌、牛肝,與韓國相比,項目一樣,但一旦美國運來的東西退貨,要恢復進口,我們在程序上會比韓國更嚴。
同時,美國農業部要有駐場獸醫師檢查,要有安全保障。美國不帶骨牛肉已進口了好幾年,現在為什麼要開放帶骨牛肉進口?主要原因是我們是WTO、OIE的會員國,有參與國際組織的義務,當成員國提出要求的時候,我們不能不理會。貿易是禮尚往來的,更何況我們跟美國有六百多億的貿易量,我們買很多,也賣很多,跟美國是順差,美國希望賣我們牛肉,牛肉也祇占我們對美貿易量的百分之一,並且我們跟美國還有一系列的協商要進行。

安全是獨立考量
比一般國際標準還嚴格

《新》:所以就有人猜測,我們是透過此交易,希望達成其他的交易,這對我們可能也有利,但要怎麼解除國人對狂牛症的懷疑?
馬:不,我並不是用國人的安全去交換什麼,安全該是一個獨立的考量。一定是以安全為前提,剛才已說這比世界標準還嚴。

《新》:但畢竟不是每個國家都開放。
馬:大陸、日本都沒有開放。韓國原來開放全牛,民間反彈後,新內閣改用較嚴的標準,我們現在比他們還嚴,所以我們以韓國模式做底線,應該可以保障國人健康,這比一般的國際標準還嚴。

《新》:郝市長發動拒絕使用聯盟運動,其他各縣市也在跟進,反映出政府與民間思考有差距,顯示事前政府並沒有做好宣導,事後也沒有具說服力的說法。

馬:這類議題具有高度專業性,政府說了民眾未必瞭解,這需要比較多時間溝通,更何況,政府開放並沒有幫美國牛肉促銷的義務。因此,郝市長要採取比中央政府更高的標準,這是選擇的問題;但如果他要吃進口美國牛肉,我保證沒有問題,而且將來還有保險措施,使風險降到最低。
你想想看,一百億分之十五,衛生署說一個人一天吃一百五十克的牛雜,從一歲吃到八十歲,得病的機會是百億分之多少,機率很小,祇是一般人的疑慮都還在,就專家來看這風險其實很低。
我們從來沒有說這是零風險,世界上沒有零風險的東西,祇看風險是不是可以接受,就專業的標準來看,這是可以接受的,但這些都需要時間來溝通。但有些人怕麻煩,像速食業者說他們不要用絞肉,我覺得也很好啊!我們也尊重他們。

多元是自由選擇
風險降到專家接受程度

《新》:這是不是一種兩手策略呢?讓政府和民間各行其是,一方面對美國人可以交代,一方面就讓國人採取自主行為?
馬:這是多元社會,是自然產生的。就像我在台北市一直推動生飲自來水,我已生飲了六年,你可以選擇茶、或可樂,但如果你要喝台北市自來水,我保證沒有問題,不會生病。但我沒有強迫你喝,這是你的選擇;就像牛肉,你可以不要吃,但你吃,我也保證不會有安全問題,這風險是降到專家認為可以接受的程度。

《新》:總統先生,這兩者並不相同,自來水存在於國內,大家可以做選擇,但牛肉進口與否是政府決定的,老百姓會把責任歸給你。
馬:很多縣市自來水沒法做到這樣,我們敢講就是我們有把握。講到牛肉,除了它本身風險很低之外,我們還有一套檢查機制,美國政府有QSA機制,我們也有重重關卡。我們的觀念是這樣,我們跟美國並沒有就特定項目進行交換,但開放牛肉之後,可以改善跟美國的關係。我們因為跟大陸改善了很多關係,有人擔心我們特別親大陸,這一步也表示,我們把橫在台美之間的重要障礙給排除了。美方表示,當國際動物衛生組織都認為沒有問題,你為什麼不買?你已經進口無骨牛肉,有骨牛肉為什麼不買?你說不安全,我把數據給你看,都安全。在這種情況下,做為談判者,若還堅持不要,實在說不過去。

談判是一種拉鋸
有所堅持當然也有底線

《新》:接下來你打算跟美國突破哪些項目?
馬:我們現在跟美方的關鍵工作,除了軍售之外,希望盡快恢復TIFA的架構協定,如果成功,也許有機會讓美國國會授權美國政府談判自由貿易協定,也許有機會從TIFA變成FTA,所以TIFA是重要的起點;第二也向美國爭取引渡協定,第三則是希望能加入免簽證計畫(VWP),當然還有其他合作項目也在談。
但我們之間並沒有交換,祇是談判本就是Give and Take,美國一開始就說OIE說他們的牛肉是安全的,所以希望我們能夠全部開放,但我們說對不起,我們祇能接受三十月齡以下小牛,至於進口項目,則就是有骨牛肉、絞肉及內臟;美方原先堅持我們連牛肚、牛腸、牛舌、牛肝都要,祇排除迴腸末端及扁桃腺,我們都沒有答應,如今的結果其實得來不易,我們已盡了最大的力量。

《新》:面對社會上的反彈風暴,你準備如何解決這個共識上的災難?
馬:如果我們國產牛肉比例很高,美國牛肉進口會影響酪農權益,那問題就很嚴重,但我們自己國產牛肉占市場的百分之七,事實上九成以上是進口,目前主要是紐澳,所以開放美國牛肉影響的是紐澳,現在加拿大也希望跟進,但目前我們還沒有考慮。就你所提的,的確下一步是要把這些事實的真相告訴大家。

《新》:在美國牛肉問題上,很多人把矛頭指向蘇起秘書長,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馬:蘇秘書長對國際事務非常熟稔,這一年多來,不論是兩岸或國際事務,他對國家的貢獻非常大。大陸對美國、日本、歐盟高層互信的建立,蘇秘書長都有貢獻。當然有些工作不能馬上全部公開,但基本上他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
像牛肉問題,我們也跟衛生署前前後後談了很多,去年五月我們上任後,美方就一直希望跟我們全面談判。但我們沒有全盤接受,首先,把三十月齡以上的排除了,這跟韓國一樣,又把內臟排除了相當多的部分,此外,還有一個嚴格的管制機制。如果民眾還是有誤解,唯一的辦法就是擴大溝通。另外,如果民眾選擇不吃,像台北市政府的態度,或是進口商不進口,我們都沒有意見。

溝通是減少矛盾
造成民眾誤解應該檢討

《新》:你會不會把這個事情看成是郝市長和你之間的矛盾?
馬:那倒不會。郝市長本身是台大食品科學研究所副教授,昨天他跟我講,怎麼開放絞肉、內臟還有脊髓?其實沒有開放脊髓,所以他的聲明裡面可能有一個弄錯了。
有人說,絞肉說不定不是好的肉,絞肉本來就是這樣嘛(笑),但絞肉畢竟是肉嘛,他是牛的一部分,你說Tbone就可以,絞肉就不可以,那祇是風險可能有一點差異而已。如果我們很冷靜很理性來看的話,應該覺得差別不會那麼大,因為都是非常的低,再加上有層層的管制,我覺得在安全把關這個問題上,政府並沒有不盡到責任。至於說明得不夠,我覺得第一次官員到立法院說的時候,可能沒有講那麼清楚,除了帶骨的肉以外,還有部分的內臟。

《新》:衛生署長第一時間的反應是,他很意外,身為衛生署長,似乎在這件事情上是個局外人,而且他的看法顯然是和政府的決定是不一樣的。
馬:我想應該這樣子去理解,站在衛生署的立場,當然如果能夠把風險較大的排除掉最好,譬如說內臟,也許他有這種想法,但是我們聽的簡報都是他做的啊,不然我怎麼會懂這個東西?任何談判都一樣,不能完全照你自己的構想,別人都要讓給你,你說統統都要別人……

《新》:但他似乎不知情,怎麼會他第一時間不知道呢!
馬:不會呀!

《新》:這顯然是政府作業上的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他很意外這個談判的結果。政府機關的協調或是資訊流動的動線也很奇怪。整個事情是否可以說之前的宣導不足,之後又出現楊志良署長這樣的狀況,使大家疑上加疑,請問以後如何避免?
馬:我們也在檢討。前天政府機關又開了一次幾乎全天的會議,把大家的說法都定了調,然後昨天才去立法院。關於政府在第一時間說得不夠清楚,造成大家的一些誤解,這點確實應該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