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慢了我的時間

你走慢了我的時間

你走慢了我的時間
作者:張西   出版社:三采文化   出版日期:2017-06-02 00:00:00

<內容簡介>

備受期待的90後新生代創作者!
《把你的名字曬一曬》暢銷作家張西最新作品!
人海茫茫,時光漫漫,
我們各有各的憧憬,各有各的掙扎,
生活變成幾個透明的圓,
相遇時交疊,道別時流成深邃的命運,
在轉身之後淺淺的,變成永遠的曾經。

「每個傷痕累累的人身上,
應該都有著別人的答案,
也許這就是我們相遇的原因。」
之前,以一份甜點換一個故事的張西,
此次,以一封情書換一張沙發,
離開台北,1000公里的出走,
30個夜晚,打開30扇門,
和30個小房東,經意與不經意地相遇,
把彼此的時間走慢了。
生命並不溫柔,
也不會終其一生都荒蕪或華美,
我們是彼此的過客,也是被彼此拾獲的碎片,
恆常裡的變數,被沖散在人海裡的每一個靈魂,
只要有人記得,就會發光。
「願你所有的追尋,都能帶你找到平靜。」

★本書特色:

旅行原來不是出口,
而是一扇窗,
打開後的萬千風景,能被收進口袋,
變成一種熬過平凡生活的力量。

一生的輾轉裡,
有些人的出現是為了調整你,
不是留下你。

當我們看著別人的風景,
當夜深人靜,
偷偷在心底把自己想成另外一個人,
去過另外一種人生。

如果可以,我想當星星,而不是流星,
我不想成為那種讓人一擁而上的人,
我想要在自己的軌道上,小小的燃燒著,
就算是走過幾萬光年後才被看見。
我不在乎。

我們一生做了多少決定,
都是命運輾轉過後的念頭。
無關乎隆重與否,都讓自己華麗又斑駁。

但願每一道傷痕,
成為通往更好的未來的路。
願我們有一天,
能深深愛上被年輕修修改改的自己。

【關於封面設計】
人生旅途中,會遇見各式各樣的人,
我們各有各的嚮往,各自帶著困惑和期盼生活,
而彼此交會的瞬間,這段時間被走慢、被燦爛。
用那麼剛好的姿態相遇,彼此承接,在道別時變成深刻的曾經。
因此,封面選用較手感的雪莎美術紙,
用帶哲思的綠色,呈現走過這片土地,出走的1000公里,
畫面上有各形各色的小人物,往不同方向走去,
有相遇、有錯身,有彼此敲叩的明亮、也有深埋的遺憾,
我們都是其一,帶著故事,遇見。

★名人推薦:

小說家 王聰威
作家 楊佳嫻
散文作家 簡媜
──深刻推薦(按姓氏筆劃排序)

★目錄:

#00 〈從台北開始〉
#01 2016.10.20 台中 〈第一天就像回家〉
#02 2016.10.21 台中 〈懂得幸福的貓〉
#03 2016.10.22 台中 〈聖誕老人的後裔〉
#04 2016.10.23 台中 〈她擁有一整個宇宙〉
#05 2016.10.24 彰化‧員林 〈我也想做一隻燈籠魚〉
#06 2016.10.25 南投‧埔里 〈橙花〉
#07 2016.10.26 南投‧埔里 〈可以跟宇宙對話的人〉
#08 2016.10.28 雲林‧斗六 〈整個世界都是掉在地上的星星〉
#09 2016.10.29 嘉義 〈煙花〉
#10 2016.10.30 台南 〈 變數〉
#11 2016.10.31 台南 〈月亮心臟〉
#12 2016.11.01 台南 〈再見,小可愛〉
#13 2016.11.02 台南 〈鴿子〉
#14 2016.11.03 高雄 〈裝在瓶子裡的海〉
#15 2016.11.04 高雄 〈我們一起看雪吧〉
#16 2016.11.05 高雄 〈畫眉〉
#17 2016.11.06 屏東‧恆春 〈折返〉
#18 2016.11.07 台東‧都蘭 〈在出口生活的人〉
#19 2016.11.08 台東‧池上 〈不傷心約會〉
#20 2016.11.09 花蓮‧鳳林 〈反省〉
#21 2016.11.10 花蓮 〈隨性先生〉
#22 2016.11.11 花蓮 〈黑暗面〉
#23 2016.11.12 花蓮 〈你的前方永遠會有好事〉
#24 2016.11.13 花蓮 〈單純過渡〉
#25 2016.11.14 宜蘭 〈準大人〉
#26 2016.11.15 新竹 〈平行時空〉
#27 2016.11.16 台北 〈經過台北雜記〉
#28 2016.11.17 台北 〈回到台北雜記〉
#29 2016.11.18 台北‧淡水 〈最後一晚我和她在操場看星星〉
╱後記╱〈後來〉

<作者簡介>

故事貿易公司
張西
來自1992,巨蟹座。
喜歡散步,喜歡靠窗邊的位置,喜歡看海,喜歡做白日夢。不喜歡秋葵,不喜歡氣溫超過23度。善感也善變,正在學習整理祕密。
著作:《把你的名字曬一曬》
FB粉絲團:『故事貿易公司』
www.facebook.com/iamivye
IG:iamivye

★內文試閱:

.作者序

#00╱
〈從台北開始〉
──十年, 在我以為的最多的可能性裡,我卻逐漸地失去了尋找可能性的動力。
「妳為什麼一定要當台北人呢?」
我拿著電話,感覺得到她很努力地忍住情緒,但仍咬牙切齒,像是一種看見自己被背叛的憤怒。
「我沒有一定要當台北人。」我說,用很平靜很平靜的口吻。眼淚卻掉了下來。
台北,好複雜的兩個字。一切的混亂就是從這裡開始的,甚至是直到最後都沒有被撫平。
「妳離不開台北,妳沒有辦法去別的城市生活。」她繼續說。雖然語氣緩和了一點,但在我的情緒裡,聽起來仍然尖銳。
「我不是沒有辦法,而是我現階段還不想。」我的語氣沒有起伏。
「妳的父母把妳送到台北去,不是為了讓妳成為一個台北人。」
台北人又怎麼了。我忍不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低喃了一聲。雖然我知道自己不算是個台北人。對,我應該不算,吧?
我家在新竹。
這是小時候我的自我介紹中一定會有的一句話,然後我會接著說,我從小學到國中三年級都是通勤,每天來回台北和新竹兩地,可是我對新竹和台北都不算熟悉,因為放學後我就要回新竹了,沒有太多時間在任何一地閒晃。國三時因為課業壓力變大,父親才在台北租了房子,我才正式開始了在台北的生活。這一住,到現在十年了,我未曾離開。在台北唸高中、上大學,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十年間,不只是我回新竹的頻率不斷地遞減,改變的還有很多,那些與家有關的,比如父母離婚,比如父親再婚,比如新竹的家因為父母分開的關係,從兩間打通的大房子,變成兩間簡單的公寓。又比如妹妹們陸續離開了台北,而我始終還在這裡,我自己也找不到原因地停在這裡了。
母親曾說,小時候決定把我們送到台北的原因,是因為台北有比較豐富的資源、競爭力比較大、可能性比較多。這些話我一直是放在心裡的,我看似很努力地在台北尋找一個自己的位置,好像台北就是我的全世界了(或者是說我以為的最好的世界了)。然後,在某幾年的時間裡,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台北丟掉的小孩,可是我好像離不開了。太依賴對於捷運與公車的強烈慣性,太容易把文山區、大安區、信義區、中山區這些鬧區當作是自己的地域,太偏執地想要在台北兩個字裡,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生活。
就這樣,十年,我在我以為的最多的可能性裡,逐漸地失去了尋找可能性的動力。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
很多時候是這樣的,在某一個時間點上,會特別覺得自己的人生死死地卡住了,然後那些曾經讓自己不舒服的對話都會用一種很輕蔑的姿態重新再來一次,日子好像變成一條細細的繩,緩緩地,把自己勒緊,甚至就要窒息。
真的拉起行李箱離開台北,擁有一趟旅行,大概就是因為在那樣的感受裡,我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平常能想得到的讓自己開心的方式,這個時候偏偏都起不了作用,某一些鬆散的生活喘息像是一種藥,太頻繁的煩躁其實對於這樣的喘息是有抗藥性的。大概是因為這樣吧,所以我離開了。離開台北,像是一種逃避,但就是去了,沒有任何後路地去了。
我幫自己規劃了為期三十天的環島小旅行,並在網路上公開地尋找可以讓我留宿的小房東們。我想遇見的不是每一個城市的景點或小吃特色,而是讓我走進他們的門,參與他們的生活,可能只是把生活切片成一夜一夜,可能有煩惱也有快樂,也可能有意外,無論有著什麼,我都不想阻止自己去做這件事,也不允許任何人阻止我。然後,在二O一六年秋天,我終於離開了台北,有了一趟我人生中目前為止最長的一段旅行。
其實我想了很多種關於開始的書寫方式,又或者更精確地說,去書寫為什麼要開始。說實話,挺難的。我改了又改,刪了又刪。好像怎麼說都沒有辦法把這一個開始整理清楚。我一直在想,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存在,是不是都一定要有一個清楚的信念或價值,才能去掂量自己的名字,其實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著重量。也許這是一個極端的想法,但我在思考如何下筆記錄這一趟旅行時,我確實一直如此的困惑著。
我不想用城市的名字去區分生活的可能性,但在離開台北以後,我確實看見了台北的渺小,又或者是說,自己的渺小──自己期待在一個城市裡所能追求的生活方式,竟如此局限。
出走像是拿著自己喜歡顏色的蠟筆,離開白紙,試著在石子上、廢墟的水泥牆上、巷口的磚頭上,在那些自己未曾想過其實也可以作畫的地方,只是畫著熟悉的形狀,就能意外地遇上不同的風景。
這是在開始前,我從沒有想過的事。

.後記

〈後來〉
╱關於旅行╱
這是旅行結束後的三個月。
旅行後,我很少頻繁地向旁人提及這一個月發生的故事,我不想要好像去了一趟旅行,自己就變得偉大了。旅行不會讓人變得偉大。
回到台北後,我恢復和旅行前一樣的生活,接案、寫作、演講。一定有東西改變了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趟旅行,並不如我所想像的,一定得捧著一本書待在咖啡廳裡寫幾本筆記,又或是要看似狼狽、曬成小麥色的肌膚去與路人搭話。
那些旅行部落客與小清新電影裡所呈現的旅行,都沒有在我身上發生。大概是在最後的幾天裡,我才緩緩地意識到,以旅行本身而言,我們如何的性格、如何的目的,才決定著旅行的樣貌。旅行沒有範本。沒有應該的收穫,或應該的心得,應該的樣子。

╱關於台北╱
一直到現在,要我說出一個當時出走的理由,仍會是同一個:我覺得我的人生卡住了。卡在台北兩個字裡。台北原來,好小好小。
其實日常是沒有情緒的,那是一種帶著幸福也帶著傷痕安穩地活著的狀態,侵擾日常的事情才讓情緒跑了出來,比如談戀愛、失戀,比如寵物去世,比如工作不順利,比如意外。而在太久的沒有意外的日常裡,旅行完後的那些情緒起伏,也逐漸被稀釋了。很強烈的悸動,幾個月後,不諱言它們確實變淡了。然後台北,對我而言從很近,到很遠,現在又近了起來。
其實在整理書稿的時候才逐漸感謝S的提議,把它們集結成冊,也許哪一天,我又在這樣的日常裡快要溺斃,我可以打開這本書,提醒自己,這些情緒都是存在的。
台北台北,我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屬於這裡,這裡讓我感到熟悉,但心底始終知道,它或許養成了後來的我,卻不是我的根。我們是布,會被浸濕、曬乾、染色,怕的是我們以為自己是染料,終生只有一種樣子,但其實我們是布,可能被撕扯、可能被拾獲,可能擁抱別人,可能遞出溫熱。大概是這樣吧。在這個城市,這樣認知自己,這樣的生活,無論走進了哪個城市裡,都足以把自己好好地包覆著。

╱關於陌生人╱
旅行中有一晚是很特別的,十月二十七日。二十六日晚上我收到二十七日晚上原本要去留宿的小房東的訊息,他是個男生,他說,他的母親認為一個陌生女子來到自己的家裡過夜,是很危險的事情,於是拒絕了我的來訪。在活動一開始我有向每個小房東確認家人的意願,因為,就和S說的一樣,這是私領域,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打開那扇門的。而當幾個人組成了一個家,那扇門後就是那一群人的私領域了,每個人都有那個私領域對陌生人的許可權,可能有比例的高低之分,但都有權表達與反對。
想想這是件很有趣的事,好像整個旅行中,他的母親是最真實的人。確實啊,怎麼就讓一個陌生人去過夜了呢,發生了什麼事情誰負責呢。整趟旅行結束後,我把那天的故事告訴一個朋友,他說,咦,不對啊,這明明是兩個人都同時承擔著意外的風險啊。我聽著聽著笑了出來。是啊,每一場相遇不都是這樣嗎。我們都是帶著對方也許會就這麼改變了自己的可能而開始對話,開始後來的交集或沒有交集。只是人們對於陌生的人,仍不免地會帶著恐懼,就像是故事貿易公司在一開始,以「一份甜點和陌生人交換一個故事」進行故事貿易時並不如想像中容易一樣。
事實上我面對陌生人時也會帶著害怕,回到家後,我才驚覺自己是不是太過魯莽和衝動,同時我也感謝,在這些魯莽和衝動裡我所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是單純地只想對我好的人,無論是故事貿易公司一開始的甜點換故事,還是這一次的沙發換情書。

╱關於故事貿易╱
二O一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將近三年半前的晚上,我在Facebook上創立了一個名為故事貿易公司的粉絲專頁,那時候還沒有張西,Instagram也還不盛行。我只是想在生活裡找一點樂子,想找個地方能投放自己在生活裡的小感觸,於是開始用一份甜點和一個陌生人交換一個故事。二O一四年,我換到了十個故事,二O一五年七月,我被三采出版社找到。二O一六年五月,我的第一本書出版了。在諸多的校園演講裡,很多讀者以為故事貿易是我書寫的起點,但其實它只是一個轉角,原來的那條路,直直遠遠的,回過頭會看見小學三四年級的自己,還有待過數個網路平台的自己。
後來我覺得,它像是我在網路生活裡努力想抓取的一點真實,因為每一場故事貿易,都是真真實實的我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著話或大笑著。曾有朋友跟我說,其實認識新朋友、或跟路上任何一個陌生人搭訕,都算是故事貿易,它並不特別。我不否認,甚至很贊同,可是在我心裡,它對我而言一直是特別的,它甚至改變了我,讓我擁有了自己未曾想過會擁有的身分,讓我的生命裡多了一群我沒想過會那麼親近卻又有點距離的人們,讓我達成了某些小時候很嚮往的事,也看見了在那些嚮往的美好背後,有很多的責任和義務要擔,有很多的時光必須加倍努力。
旅行後,有些讀者詢問我,二O一七年還會有這樣的旅行嗎?或是,還會有故事貿易嗎。當然,對於故事貿易我總是給出肯定的答案,因為我是這麼相信著。不一定每一次的故事貿易都會變成出版企劃(一開始的甜點換故事就沒有),也許有一天臉書會不見,會有新的、更親人的網路平台崛起,人們會用更不一樣的方式生活,但我想,我不會停止故事貿易。它不會因網路世界的更迭而不同,因為它是真實的相遇。直到現在,我都感謝著三年半前的自己創立了故事貿易公司。
「張西,希望妳能繼續完成每一個妳的人生企劃書。」有一個讀者在旅行後傳了這麼一則簡短的訊息給我。我也簡短地回覆了他:「一定會。」

╱關於網路╱
旅行中途我發現另一件有趣的小事,旅行時我好像不那麼喜歡在自己的網路平台頻繁地發文了,雖然每天都還是有發著固定的照片和篇幅較短的故事,但我知道那是很直截地報平安,還有跟讀者們分享旅行的故事。對,跟讀者們分享。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是我起先就有的嗎,在我創立故事貿易公司、建立一個Instagram帳號的時候就有了嗎。沒有啊。那這些故事為什麼要被公開地陳列,像展品一樣地被觀看,書寫是赤裸的,而我允許自己這麼做了嗎?
我想到了很多被稱為網路紅人的人們,又或是,換個方式說,在網路上有影響力的人們,他們是如何地思考自己所公開的東西呢,是像經營美術館一樣的小心篩選著每一幅畫作嗎?甚至,不需要是網路紅人,很簡單平凡的大學生、高中生、社會人士,又是如何思考在網路上的自己的呢?還是從沒思考過。我好奇的同時也困惑著。我沒有答案,然後繞了一圈再次想起自己。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會像泡沫一樣地消失在網路世界裡。人們總是聚集、散去、散去再聚集,然後,再次聚集再次散去。對我而言,網路是很真實的,卻也很容易被架空和取代。所以再次謝謝S,謝謝整個三采出版社,讓我在現實的生活裡,能出版一本本與網路截然不同的作品。而對於網路與現實更多的論述,關於書寫之於網路、網路之於書寫的諸多想法,我想我可以保留在以後的作品裡。
「我們沒有生錯年代,但會不小心活錯世界。」
大約半年前,這是我偶然寫在自己的日記裡的一句話。當時是寫給自己的叮嚀,現在仍是。法國作家紀德也許是怕自己的情緒在文字裡太過赤裸,所以曾把情緒對話投放在不同的名字裡,那個名字有時候代表的甚至是他自己。我在想,後來我越來越常寫日記,在網路上的文章越來越片段不完整,也許是在書寫時我仍只能誠實,可是在網路世界裡,我逐漸不敢太赤裸了。我仍在學習,在我的情感能誠實地被完整書寫,並不傷害自己與他人的前提下,繼續在網路世界裡存活。儘管有一天我會從這裡不見,但至少存在時,能用自己喜歡並自在的方式存在。

╱關於被我刪去的那些╱
這趟旅行有三十天,我並沒有把每一天的故事都如實收錄,在旅行後也把每一篇故事都重新做了調整,有的微調,有的大幅度更改。
其實這一、兩年間,我在學習一件自己不曾學過的事──做一個優雅的人。我知道自己並沒有做得很好,常常還是個打混的年輕人。可是「當妳有了一定的影響力之後,妳就要知道,妳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更加謹慎小心。可能說社會責任太沉重,但妳得學著去收起部分意識的自己,是不是真的適合那麼直白而赤裸地被公開。在不改變妳書寫初心的前提下,妳要學著適應這個新的社會角色,但永遠不要因此覺得自己比別人重要。妳可能比較不普通了,但也仍是個平凡人。妳只是熱愛書寫,記得這件事情就好,妳要一直寫下去。」一個朋友在聽完我對於自己身分的轉換而有的徬徨後,這麼說。
後來,我想到張小燕說過的這句話:「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大,無論是你的沮喪或者是你的驕傲,其實都沒有那麼大。你以為全世界都看到了,但其實沒有。」我一直很喜歡這句話,因為我從小並沒有想要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人的夢想,我相信影響力不等於一個人存在的大或小,也不等於自己的所有都有被接受的義務。在平凡的生活裡,在張西這兩個字裡,在讀者面前,我仍只是個普通的女子。
那些被刪去的故事,不是不好,就像這些被看見的故事裡,也不全是幸福快樂,我把它們藏在很多生活的小短篇裡,可能某一天,又會被收錄進其他的作品。其實多數時候只是,我怕它們的赤裸,會再次傷害了我。
「寫字的人有時候會太過誠實,以致於太過懦弱,努力地把所有情感都留在字裡,然後允許自己逃跑。」
這是後來,我把它們刪掉後,寫在日記裡的句子。

╱關於後來的我和他們╱
後來,我與他們每個人幾乎都沒有特別聯絡了。就和故事貿易公司一開始遇見的那些陌生人一樣。在旅行開始時,我就告訴自己,也告訴他們,我們會回到幾近陌生人的關係,那一晚(或是那一個下午),我們才有辦法把最多的自己掏出來,因為知道此生可能只見這一次面,所以能忘卻時間,把靈魂攤開。也許是這樣,打開那些門,總覺得那些房間裡不存在時間。
曾有一個男生在以甜點換故事的時候成為我的貿易人,他在故事貿易結束後哭了,他說,怎麼會呢,我們剛剛明明靠得那麼那麼近,為什麼一轉身就是陌生人了。當時我不懂為什麼這值得流下眼淚,旅行後我才懂。這些人們,那麼善良可愛的人們,以他們的靈魂做我生活的胎記,我們成為彼此某個時空的關鍵字,我們在二O一六年的秋天,因為網路、因為文字、因為故事貿易公司、因為張西兩個字,遇見,然後道別。
昨天的路總是特別長,因為看得見自己是如何走來。明天的路總是特別短,因為未知的每一步都可能是變數,都可能一個轉彎就是另一個人生。
謝謝在紛擾的生活裡,在嘈雜的人海中,在偶爾荒蕪的記憶裡,我們的平凡因為相遇而那麼、那麼那麼富足。謝謝那些晚上,你讓我走進了那扇門,你用那麼剛好的姿態,把我的時間走慢了,慢的當我再次想起你,你都仍那麼耀眼。
平凡的日子只要記得了就會發光。所以真的,真的,謝謝,謝謝。

╱關於出版╱
終於寫到這本書的最後一件事了,也是關於會出現這本書的第一件事──原本不會有這本書的。
旅行開始前,它就不是以一個出版企劃為緣由而出發的行為,出版社只有稍稍提及這或許可以變成出版企劃,當時我一口拒絕了,這是我自己的旅行哪,我不想要它被某個目的綑綁,我還沒有想好、也還不知道旅行的目的地。旅行中,收到S無意間地詢問,到旅行結束前幾天逛書店在書櫃上看見自己的第一本書《把你的名字曬一曬》,才慢慢地累積出一個我覺得可以出版的可能。如果出版是一個個作品的疊加,我希望我的第二本書與第一本書,能有很大的不同。
和三采合作第二本書才感覺到自己在第一本書裡的驕傲和任性(雖然做這本書的時候我也是挺任性的),也更深刻感覺到「出版」,是團隊合作。我是如此幸運,能夠遇見這樣的團隊、在這個團隊裡擔任一個自由而魯莽的寫者。這一切都不容易,所以,第二本書,仍要感謝我的家人和朋友,謝謝我從未想過會出現在生命中的讀者們,還有三采出版社,謝謝育珊經理、微宣副總編輯、Sophie編輯、行銷姊姊Ada、美術編輯、業務、物流,謝謝整個三采出版社,不是陪著我,而是和我一起完成了第二個作品。你們走慢了我的夢想的時間,在這個夢想裡,因為慢慢地走,才能看見,和你們一起,年復一年,何其有幸。
最後,常聽人說,一個作者的第一本書是最珍貴的,而我想,如果我給自己的目標是要成為一個作家,一個能夠配得這個身分的人,我的每一本書,對我而言,都無比珍貴。我不是為了成冊、為了成為作家而書寫,我喜歡書寫,而書啊、作家啊這些名詞像是有形口袋,把我對書寫的喜歡溫柔地裝在裡面,甚至是擁抱它。
再一次感謝所有的失去與獲得,時光漫漫,此刻我成了一粒沙,不小心把自己弄哭,卻倍感幸福。謝謝,謝謝。
「願你所有的追尋,都能帶你找到平靜。」──給自己。

.摘文

#07╱2016.10.26_南投‧埔里
〈可以跟宇宙對話的人〉
──可惜人生漫漫,我已負著千瘡百孔的靈魂,把自己看開, 把你釋懷。
這一晚的小房東大我十一歲,三十五歲,去年離婚,有兩個小孩,弟弟在二十四歲(我現在這個年紀)時車禍去世。
老實說,她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三十五歲的人,總是笑得很豪邁,我聽得越多她的故事,越是想不透,一個人要把生命活出多大的韌性,才能讓自己掉進黑洞時仍找得到回家的路。
她二十多歲結婚,結婚前,她心底一直有一個人,在那個網路不普及的年代,他們之間有無數封通信,打從十六歲認識起,一年見面一次,在聖誕節。他們不曾問過兩人的關係,只是有默契地總是把聖誕節留給彼此。她上大學後,某一次,覺得是時候要表露自己的心意了,於是她勇敢循著信封上的地址去找他,卻沒有找到,恰巧那一天,他跟朋友出遊了。她把她的喜歡寫在信裡,而他回了她:「我也喜歡妳……曾經。」
「我很難過,我以為那是一種拒絕。於是從那之後,我們就不像從前那樣那麼頻繁地寫信了。後來,他因為家裡事業要到大陸去,我們見了一面,我問了他,很久以後,我們有沒有可能結婚?他說,可是他還沒有資格娶我,他的工作不穩定,他想到大陸打拚幾年,如果那時候我們都還單身,他就娶我。他離開台灣後,我陸陸續續寫了幾封信給他,他也偶爾地會回我。直到我懷孕了,決定要跟當時的男朋友結婚。我寫了信給他,在信裡我說,如果你願意娶我,我願意放下一切跟你走,可是他沒有回我,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他的消息,他就像消失了,或是說,死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直……到現在?」我瞪大眼睛看著她,我想著,依照現在發達科技,要找一個人,應該不算難呀。
「嗯啊。」她點點頭,像是這些敘述裡,不存在失去,只有歸於平淡的情緒。
「妳沒有想過要找他嗎?」
「想過,但是後來我想,我也結婚了,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如果他真的不想面對我,我為什麼要去找他呢?」就像西蒙‧波娃說的一樣吧,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我坐在她面前,緩緩地點了點頭,聽她繼續說後來的故事。
生完第一個孩子沒有幾年後,她的弟弟車禍去世了。我還記得我們聊起兄弟姊妹的時候,我是這樣問的:「你有兄弟姊妹嗎?」而她是這樣說的:「有啊,我有一個姊姊,一個弟弟,但我弟弟車禍去世了。」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問錯了問題。
在死亡面前,好像所有自然的話語,都藏著不自然。而她的坦然反而更加深了我的不自在,我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那時候,我們家一個人始終不說話,一個人總是抽著菸。」她笑得淺淺的:「我媽不說話,我爸狂抽菸。我姊在國外生活,沒有辦法那麼快趕回來,所以在事發到我姊回來這三天裡,是我去處理所有相關的事情,包括不斷跑警局、醫院、靈堂。我看著父母悲傷地沒有任何能力做任何事,我知道我必須要咬著牙去處理,我姊一回來後,我第一次感受到手足的力量,妳真的會感覺到,她能分擔妳的悲傷,儘管妳們都悲傷,可是有一個人能理解妳是如何的難受,在那個時刻裡,是最大、最有效的安慰。」
我只是靜靜地聽著她說,腦海裡浮現我的三個妹妹的臉,我無法想像若失去她們任何一個人,我會是什麼樣子,真的,現在坐在台中火車站附近的咖啡廳裡打著字,我都覺得自己還坐在昨晚她的小餐桌前,那樣的悸動直到現在我已走回明亮的天光裡,但只要一想到她說話的樣子,一想到如果是我失去了一個妹妹,我就頻頻鼻酸,甚至感覺眼淚就要掉出眼眶。
「在靈堂和我姊一起折紙蓮花的時候,我們會聊一些我弟以前做過的很蠢的事情,或是我們小時候相處的狀況,有一個能理解你的傷痛的人在你旁邊,那個傷痛仍然巨大,但好像離自己就不那麼近了。直到出殯的時候,我媽要敲棺材三下,我看著她連手都舉不起來,阿姨抓著她的手,她幾乎已經是倒在地上,那時候我才強烈地感受到,悲傷沒有遠或近,它就在心裡,我媽媽心裡是……是承受著多大的悲傷,才讓她連站都站不穩……」她忍不住哽咽地抽了一張衛生紙,我將雙手摀住自己的嘴巴,眉頭深深皺著。
她說,後來她覺得那些紙蓮花,還有那些儀式,不僅是為了好好地送走死者,更是撫慰生者:「你會覺得,你還能為他做一些什麼。可是當出殯之後、火化之後,那種傷心是不會停的,因為你彷彿從此、從此就再也不能為他做任何事了。」
她的弟弟離開後,她決定要生第二個孩子,她說,她希望女兒有個這樣能分擔悲傷的伴。兒子出生後沒有多久,她就發現丈夫的心不在家裡了。起先他們分房睡,但最後,她不快樂,於是她決定離婚。
「他結婚的時候說,無論生活多辛苦,就算最後我們窮到餓肚子,最後一口飯我一定會留給妳。然後,結婚十二年來,他真的從來沒有把飯吃完過,最後一口,一定是我的。」她看著我,而我像看著自己的母親,聽她緩緩地繼續說:「可是,這樣的人,最後仍會離開妳。妳會給自己無數他離開的解釋,但妳不敢承認,妳不被愛著。」
然後她離開了那個家、打了官司,帶走了小學的兒子。因為兒子從來沒有跟她分開超過三天,所以她想,兒子不能沒有她,直到有一天兒子生病住院,在她工作的醫院裡,她請假,每天住在醫院陪他。
「那天,我看見他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沒有表情,我走過去問他,怎麼了嗎?他轉過頭來看我:『媽媽,為什麼姊姊和爸爸沒有來看我?』當下……當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告訴他,我一直以為是孩子離不開我,後來我才發現,是我離不開孩子。」最後她跟律師說,監護權給前夫吧,他確實是比自己有能力的人。
我沒有想過我會想向她把這件事情問得那麼清楚,因為我所想的,是當時父母分開時,他們是如何地對我和妹妹們說這件事,似乎什麼也沒說,家裡氛圍的改變,讓所有可能的變故成了理所當然。
我記得當時我剛滿十八歲,我們還在那個小小的四人的房間裡,睡著上下舖。那天晚上我的第二個妹妹從床上坐起來,我聽見嘎嘎的聲響,她問我:「姊,妳滿十八歲了對嗎?」我也坐起身,點點頭。
「那妳可以領養我們嗎?」她說完後,最大的妹妹也坐起身附和:「對呀,妳可以領養我們嗎?」
「為什麼想要我領養妳們呢?」我邊說邊露出淺淺的笑容,但我們都知道那不是快樂的笑容,只是一種不想讓自己面無表情的自我敷衍。
「我不知道我要跟爸爸還是跟媽媽。」其中一個這麼說。而另一個說:「我不想跟爸爸也不想跟媽媽。」
「可是如果我們都不要他們了,爸爸媽媽會很難過。」雖然我們都知道,他們的分開,不代表他們不要我們了,但我們總會不免地去想,未來的日子,所有的形狀,是不是都寫著失去。在很久以後,我寫過這麼樣的句子:「原來,在你們選擇分開愛我以後,我也要分開地去愛你們。不過當時的我們,還不明白失去是什麼樣子。」
「那該怎麼辦?」她們又問。
「我們兩個人跟爸爸,兩個人跟媽媽吧。」我說,也許他們這樣就不會那麼難過了。我也不知道。我只覺得,還好,我有三個妹妹。儘管這些根本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情,當時在同一個小房間的胡言亂語,是我們世界裡唯一的安慰。
我跟她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看著她,忍不住想起好多好多那時候的一切,那遠得像是別人的人生的一切。我笑著說,那時候最小的妹妹十歲,我記得她一直好安靜,直到過年那一天,我的父母在爺爺家的廚房大吵了一架,我帶著妹妹們到爺爺家的後院,最大的妹妹和第二個妹妹只是無奈又沉默,只有最小的妹妹面無表情地發著抖,一到後院,她就跌坐在地上開始大哭,沒有人能遏止和撫平的那種大哭。而我們三個姊姊始終是沉默的,我們沒人開口告訴她,不要哭。儘管我們都沒有哭。
「每個人面對失去的方式都不一樣,但我相信一定會好起來的吧。可是,也許有些人,一直到死亡,都沒有好起來,他們只是沒有等到好起來的那一天。」我說,然後她面帶困惑地看著我。好像在跟我說,妳太年輕。
後來,我和她在她家三樓的陽台聊起小時候我跟我妹的相處。她點了一支菸,和我們剛剛喝到一半的梅子酒,我們笑笑鬧鬧的。她說:「妳跟我想像中差好多好多,妳跟妳的文字好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如果要一直像文字裡的自己那樣活著,就太累了。」我說,然後我們繼續笑笑鬧鬧,好像今晚是一場夢境,每一句話都能帶我們回到過去的某一個場景,那些有哭有笑的曾經,在此刻自己的心裡,都是有重量的雲淡風輕。
我記得她點菸和大笑的樣子,她說,懷孕前她本來要出國念書了,家裡都把錢準備好了,學校也都申請上了,但因為懷孕,所以人生大大地轉了彎。
「可是如果再選一次,我仍會做這樣的選擇。因為我的每一個選擇,無論是什麼,我都知道自己要去全然地承受,這一路走來,我覺得我活得很認真,很認真為我的每一個選擇負責,所以我不後悔。」
看著她,我才發現所有在年輕裡因為害怕受傷而有的迷惘和徬徨,都那麼可愛又那麼虛無縹緲,原來,再篤定的人生,也會有傷痛,原來長大的情感關係裡,愛是基底,不是追尋。
我看著陽台外的天空,整片都是橘色的。她說埔里的天空橘橘的,是因為全台灣百分之九十的筊白筍都產自埔里,務農的人為了因應需求,晚上也會使用照明,讓筊白筍以為現在是白天,不要忘了繼續生長,所以埔里的光害特別嚴重,沒有星空。
「我覺得筊白筍很辛苦,白天要長大,晚上還要繼續長大,好像都不能停下來。」她邊說邊笑,那一刻,我覺得我們都像是筊白筍,只差在不是世界需要我們,而是我們的未來需要更好的自己去擔起。
隔天她一早就去上班了,留下一份早餐給我,我在她的小餐桌前,從冰箱拿出牛奶時,看見冰箱門上她和女兒的合照,她看起來像姊姊,還有一些食譜。她真的如她所說的,在這些坎坷的日子裡,始終如一地認真迷惘,認真篤定,認真活著。走出她家時,她男朋友在一樓做蛋捲,麵粉的香味烘得整個房子都是,很暖和。我跟他說了聲再見,然後拉著行李箱從小巷子離開。我回過頭又看了一次她的家。這個地方,我只用幾個小時前來,而她卻走了三十五年才走到這裡。
埔里的陽光熱熱地曬在我的肩膀上,我忽然覺得自己普通的好富有,忽然很開心自己寫的不是名人的成功故事和偉大,而是普通人的煩惱、普通人的嚮往、普通人的人生,那讓我也感覺到自己的普通,這樣的普通,因彼此相遇而富有。
經過一個黃色鐵門的小屋子時,我停下來拍了那間房子。傳給她的時候她說,這裡面住的是她的朋友,一個可以跟宇宙對話的六十歲的女人,非常可愛。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搭上離開埔里的客運。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橘色的天空和她爽朗的笑容,她也是個可以跟宇宙對話的女人哪,我捧著手機淡淡地笑了。
二O一六年十月二十六日,我遇見了一個大我十一歲的母親,離了婚,有兩個孩子。她說她在離婚時,朋友說,結婚這件事,其實嫁給誰都一樣,十年後,一樣沒話說。
「她覺得我要的太多了,可是我要的只是快樂,我願意背負生活裡所有的沉重和傷痛,但我也想要快樂,哪怕一點點也好。」看著現在的她,我好像明白了長大的快樂,不是沒有傷痕,而是負著千瘡百孔的靈魂,把自己釋懷。
謝謝這趟旅程裡,遇見了她。她說,妳真的是女孩,妳還是個女孩。我笑著看完她寫的關於我的段落,是啊,我還是個女孩,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當她說著孩子如何地改變了她的人生觀,我想起了湊佳苗在《絕唱》裡寫的〈太陽〉),如果有一天,那一天,我三十五歲,希望當我回過頭看著自己有失有得的人生,會感到踏實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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