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

簡單純粹的夜,從一頓火鍋開始……

據說是一個直撲花蓮的颱風,阿廷說晚上想吃火鍋,他故意說得很不經意,後頭附加了一句:「開玩笑的啦,哈哈。」我和小飽都聽見了,穿越大雨的街道,奔跑進玻璃門─堪稱壽豐最大的生活百貨,冷藏冰箱卻幾乎是空的,最後只拿了一盒豆腐、一條米血糕去結帳。
這火鍋也太寒酸,風雨中我們再跑去農會超市,大雨打著大傘,褲管都被濺濕,吃火鍋的意志更堅決,從農會超市走出來,手上多了一包金針菇、一盒燕餃。
冰箱裏還有幾包葉菜,冷凍庫裏有魚頭可以熬湯,還有一顆朋友送的南瓜,最後到田裏現摘幾根小飽種的水果玉米,火鍋也可以簡單幸福地吃吧。走在雜草叢生的田間小路上,我撥了電話,邀小羊晚上一起圍爐,她說她和小瑩正要去巡田,晚上再帶她家冰箱裏的幾包菜過來。
你是清楚的,清楚自己在過什麼樣的生活。順應著天候、人事,珍惜與把握日常每一個瞬間。
搬來壽豐平和村已經半年餘。小飽喜歡種田,我們漸漸習慣餐桌上總有食物是他栽種的,但臨時為了吃火鍋,在風雨暫歇的颱風天裏,下田凹折玉米,不知為何覺得好笑。
一個隨興的圍爐之約,照見了我們的選擇。小羊和小瑩住在南邊的豐田村,在臺北居住與工作了十多年,兩年前搬來花蓮,如今小瑩在種稻,他擔心颱風天淹水,去看看田裏剛插下的秧苗。
除了小飽外,我們都在有機菜鋪子裏包菜,此外的時間,可以拿來畫畫、做木工、寫字、種田、手作……聽來很浪漫悠閒吧?不是的,這其間必須做許多捨棄和價值的修正,大多時候,心臟要很強才行。
我想起北側心臟最強的一戶。
為水果沙拉備料前,我撥給Bibi:「吃晚餐了嗎?來圍爐吧。」Bibi本來是紀錄片工作者,嫁給了流亡藏人龍珠,生了一個小男孩,已經兩歲多了。龍珠喜歡花蓮,他說花蓮像他的家鄉。Bibi就這樣離開紀錄片工作機會最多的臺北,在壽豐找了間閒置的水泥平房,從清垃圾開始,直到整理成一個家。
龍珠也來到村裏的菜鋪子包菜。Bibi一周有兩天會前往市區顧一間小店,小飽就在那間小店裏賣少少的麵包和農產品。
我們是同事也是朋友,剛好都選擇打工以換取更多時間生活,三個家住得近,自然而然,吃飯時會想到彼此。
清貧如我們,當三家聚集,我舉手大聲說,好不好,來個中央廚房?
中央廚房是無形的,哪家食物足夠,這兩家就到那一家吃飯。三個家,只要一家開飯與洗碗,三家一起吃,既可省下人力和能源,又多了情感交流的機會。時光回返了,如同古早以前的共居生活,成就無形可拆解的四合院。讓這可能性維繫下去的,是情感。
或許還有,對簡單生活的同種想望。
我們在颱風天吃魚頭火鍋,小羊來的時候,帶了鹹酥雞來。
我實在太久沒吃鹹酥雞了,開心地歡呼。小瑩帶了數包有機新碾的米過來,漂亮晶瑩的長米「臺中秈十號」,熬過蘇拉颱風帶來的大水,這是小瑩第一次豐收。
從小瑩手上接過米,上頭印著「好好吃飯」,我才發現,自己在這短短一年內,改變了多少,也許自己都沒有察覺。習慣身邊人們多有栽種的日子,日子多了,也就自然而然,然則它其實並不尋常,栽者必須要有自覺更改生活習慣,環境才會有所饋贈。
這個晚上,我們沒有肉,但有魚頭、鹹酥雞和燕餃,還有冰庫裏餘留幾隻斑節蝦,加上南瓜、米血糕、豆腐、金針菇、幾包蔬菜,如此便覺得豐盛滿盈。外頭沒有如氣象報告說的風大雨大,藏人龍珠和Bibi帶著孩子過來,從袋裏掏出瓜子和芥末花生。三家聚在一起,話家常,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