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道飯店和她的100個客人】台灣西洋飲食史上的山頭獅王——鐵道飯店

時間:一九三二年
主角:台北女子高等學院學生
事件:實習

鐵道飯店的內裝,今天看來仍夠稱金碧輝煌、典雅高貴,走進去,像穿過魔鏡,一秒就跌入千里外的西人國度;地毯鬆軟了腳,洋燈洋沙發映入眼簾,大大的南洋植物,不凋的青綠,為厚重的洋桌洋椅減了幾分沉。

飯店有三層樓,大小三個餐廳集中在一樓,連貼著右側直到屋底,都鋪木地板,天花板漆白,牆壁刷天藍色。大者七十幾坪,可容一百五十人開宴會。小者兩間,也有十九坪和二十三坪大,各有兩個出口通向走廊。斜靠走廊下的籐椅而坐,可眺庭園。

一九○八年的初冬開幕,很快,第一個春天過了。鐵道飯店未遭食評家毒舌洗劫,五月的時候,卻冒出一位好事的日本人,看不下去客人用餐的怪現狀,投給報紙一大篇意見。

坐在鐵道飯店內任何一個餐廳,都可享受舉台獨一無二的正式法國料理。不過,饗一套法式晚餐,需費兩圓,外頭那些烈焰下的勞動階層,可要上一個禮拜的工,才付得起。進得來的,非商即官,不富必定貴,這個好事者宣稱參加過兩、三次鐵道飯店裡的宴會,恐怕也非普通人士。

此人冷眼寫道,他隔壁的客人用刀子切麵包,坐在斜對面的人馬上投以輕蔑的眼光,還輕輕哼了一聲。他覺得日本要成為大國,就要學羅馬人,汲取敵人的長處,所以,還是要跟世界通用的飲食規則走,吃麵包要用剝的,不要傻傻拿刀來切。
過了好一會兒,湯和主菜都上來,大家正在吃,座上一位紳士竟關心起他鄰座紳士的小孩病情,詢問生了甚麼病,「應該是肚子鬧蛔蟲吧!」他旁邊的紳士老實應答。好事者先生聽得快抓狂,「吃飯時間喋喋不休談肛門話題,他到底是不是有常識的人呀?」

剛剛被迫說出「蛔蟲」的傢伙半斤八兩,喝啤酒打響嗝,毫不遮掩,牙縫塞東西,突然就舉起手,大拇指和食指直插嘴巴,硬是把東西剔出來。

好事者先生接著教育大家,吃西餐,桌上有拿不到的東西,伸手去拿,並不雅觀,應請鄰座或以臉色暗示別人幫忙。身體不要貼靠桌子,手肘不可以放桌上。餐巾應放腿上,垂掛在西裝內的背心可不好看。還有還有,當主人,要慢慢吃,讓客人可以從容享用。魚骨不要直接吐出來,要用餐巾包起來。最後還語重心長說,到鐵道飯店用餐的諸位,可不是「太郎兵衛」或「治郎兵衛」這等阿狗阿貓,而是足以代表台北的人物,希望大家學習西餐禮儀,不要丟了面子。

一路讀起來,這個日本人煞是清楚吃西餐的規矩,但他咕噥抱怨著,鐵道飯店餐桌裝飾得很氣派,卻沒有提供水;跟boy要水喝,竟送來平野水和碳酸水,還得另外付費;台灣第一等的洋食餐廳不給水,等於強押客人點酒,真教人傷腦筋云云,就知道西餐規則果然複雜,連他也不熟悉正統法式餐廳就是不主動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