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輯.安平.散步】感動的原點──王浩一的私房景點

散步路線
西龍殿→王雞屎洋樓→東興洋行→熱蘭遮城博物館→海山館→化善堂→中興街上安平歷史聚落→海頭社魏宅→原德國領事公館→ 朱玖瑩故居→安平樹屋


二○○九年七月,安平,正午的太陽把新鋪好的柏油路曬得發燙,歷史躲在樹下乘涼,遊客們開始從四面八方湧入,觀夕平台外的衝浪客們起身休息,準備躲開熾熱的驕陽,我揹起新買的數位相機,像往常那樣迎著溫暖的海風,驅車來到古老的安平小巷。但這一天很不一樣,在這個散發新氣象的古老安平,我即將跟著古蹟達人王浩一的腳步,探索我所不知道的安平。

王浩一已經在安平古堡前一棵茂盛的樹下等著我們,四十幾年歷史的「古堡蚵仔煎」是今天的午餐地點,也是王浩一安平私房路線的起點。就著蔭涼處,我們坐了下來,交換名片。正好,他名片上有兩棟台南的代表建築,其中一棟正是我現在任職所在「舊台南州廳」(今國立台灣文學館),另一棟則是位於青年路上的「城隍廟」,科班學數學,研究古蹟也考究小吃身世的王浩一說,名片上這一左一右各畫了一半的兩棟代表性建築,正好是人間的政府代表「台南州廳」與陰間的政府代表「城隍廟」呀!從來也不知道,圍繞在我們身邊的古蹟也可以這麼有趣。

遊安平,自然不能錯過源自安平的「蚵仔煎」,吃蚵仔煎,當然不能不提到鄭成功。王浩一仔細考究過蚵仔煎的身世,發現「蚵仔煎」的前身,正是當時鄭成功每逢端午用來祭祀屈原的祭品,三百四十年前,蚵仔煎也是貧苦安平居民的替代糧食,如今在福建沿海一帶,也可以看到類似的小吃:比例剛好的番薯粉加水,調和了雞蛋、豆芽、茼蒿、新鮮的蚵仔,搭配雙色的佐料醬汁,一邊吃著小吃,一邊上歷史課。

預計以一個下午的時間,走訪安平歷史遺跡、舊聚落及代表性建築,第一個景點,是西龍殿後方夾在民宅之間的熱蘭遮城古城牆遺址,西龍殿是當地的信仰中心,殿裡懸掛有名書法家朱玖瑩書法匾額,走出側門,來到殿後,這個小小的走道,即通往十七世紀鄭荷交鋒的古戰場,這道牆看得出歷史與歲月刻劃的痕跡,一般觀光客如果沒有經過引導,或許不知道還有好幾道熱蘭遮城城牆就散落在民居之間!當時鄭成功率軍與荷蘭人對抗,久攻不下,之後改採圍城政策,長達九個月,這個位置剛好就是城牆上荷蘭人佈滿了四十門大砲所射不到的死角,城牆上還遺留不少砲彈攻擊的凹痕。

安平人文散步以這道城牆展開序曲,鄭成功驅逐荷蘭軍隊,不僅是大航海時代三百年來,東方戰勝西方的唯一戰役,更是安平最令人驕傲的驚嘆號。

西龍殿主祀池府千歲、曹飛大仙(俗稱三大帝),店內有個特殊的神像,二十公分大小,身穿民初的儉樸服裝,含著一管菸斗,近日新聞揭露,他就是日治時期經營日本鹽業會社搬運工作而致富的王雞屎(1884-1948),王雞屎洋樓,也是安平地區的代表建築,鄰接廟旁,未開放參觀,只能從門外靜靜欣賞這豪宅華邸,兩層高的洋樓建築,雕工精細講究,與安平舊聚落窄仄擁擠的民居形成強烈對比。接著,我們散步到東興洋行,想像當時洋行設立、貿易熱絡的往日情懷。東興洋行設立於清光緒年間,當時清廷開放大陸沿海作為通商口岸,台灣地區則開放了安平、淡水兩口岸。除了德商東興,還有英商德記、怡記、和記和美商唻記,合稱安平五大洋行,不難想像當時安平洋行商務貿易的發達。東興洋行建築充滿了歐式風情,優美的拱門結構,搭配寶藍色彩的百葉窗,雖是西方建築亦採用閩式傳統屋瓦。東興洋行前方的乾隆海堤也是不容錯過的順遊景點,海堤為西元一七七八年(清乾隆四十三年)台灣知府蔣元樞所建,此見證了乾隆時期的安平海岸線。

我們購票進入安平古堡,前往「熱蘭遮城博物館」參觀,熱蘭遮城博物館建於清光緒年間,原為安平稅務司公館,後曾改為稅關俱樂部、台南市市立歷史館,二次大戰後一度為安平區區公所使用,較為大眾所熟知的是最後的「永漢民藝館」;全新的熱蘭遮城博物館,呈現十七世紀熱蘭遮城的商業活動與生活,入口處的船頭,模擬荷蘭水手與安平的最初邂逅,透過全方位的展示規劃,重現古安平,進而了解台南在台灣歷史上的重要地位。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荷蘭長官公署也以模型方式立體展現,我們在這裡聽導覽員深度解說,戳蓋熱蘭遮城紀念章,之後,來到王浩一的古蹟初戀「海山館」。

海山館是安平極具特色的散步景點,隱身在效忠街巷弄裡,格外清幽,四周有高過人頭的圍牆,頗有隔絕塵囂之感,海山館的建築格局為傳統福州中型宅第,內有一口古井,大門庭院有株兩百年蓮霧樹,建築式樣上,傳達濃濃的福州風味,福州門、白高牆、紅磚柱、藍門板,門板上以「蝙蝠」裝飾,取「五福臨門」之意,海山館當初由清代駐防台灣的水師官兵所建,兼具祭祀與聯絡感情功能,從現在的語彙來說,就像是官兵俱樂部。探訪佔地頗大的海山館,發現一座美麗精緻的劍獅屏風,興奮的跟它拍了合照。我們在海山館待了最久的時間,接待我們的大哥不僅熱情的招待飲料,也一起聽王浩一「說書」。

話說十年前,一個陽光和煦的下午,王浩一來到安平散步,就在古堡街附近的巷子裡閒晃,晃著晃著就走到了海山館,深深被它的美所迷戀,揹著相機,拿著畫冊的他,趕緊記錄,同時也展開將近十年的田野調查,並全然投入近代台灣歷史的懷抱,王浩一浪漫的說道,他與古蹟的初戀,就是從海山館開始的,他以工業設計的精準技巧,畫了一系列的台南古蹟建築,搭配歷史考究,出版成書,把台南古蹟建築最動人的一面,以說故事的方式,喚起人們對古蹟的關注與熱愛,而這一切,即是從安平的海山館開始。

經過效忠街上的海山館,經過「化善堂」,來到中興街上安平歷史聚落參觀民居,這間傳統民居曾遭祝融,目前只保留了牆門和部分建築結構,從它的構造可以看出,當時運用熱蘭遮城被炸燬後的紅磚及就地取用蚵灰穩固牆面的特色,大門口的上方,有個非常漂亮的劍獅彩繪圖騰,寫著「雨漸耳」的字樣,舊時安平民居緊密相連,常有犯沖問題,劍獅圖騰頗有驅邪除煞效用,傳統舊聚落的民居牆門,也常有葫蘆造型,祈求「福祿」之意。

我們繞過這棟建築,轉往安北路巷子裡,幾隻貓慵懶走過,彷彿安平盛世,當地居民正坐在樹下納涼,享受悠哉寧靜的下午,只有偶爾幾個觀光客繞進這幾條巷子裡,跟著我們一起尋訪舊聚落裡海頭社「魏宅」,魏宅保存相當良好,是傳統「單伸手」建築,二○○二年市政府定為市定古蹟,房舍一側加設護龍,單伸手的民居結構,實是當時經濟條件困窘下的變通方式,我們抵達時,魏宅正有人打掃,魏家後代開門讓我們參觀,還分享他們祖父那一輩的故事,我們一邊參觀狹小的住家,想像一大群人住在一起,既擁擠又溫馨的景象。

另一間位於熱鬧古堡街上的景點,是觀光客一不小心會忽略的「原德國領事公館」(今第三信用合作社安平分社),領事公館又稱「希士頓公館」,位於安北路、古堡街口,短暫停留後,我們走出古堡街,來到剛整繕開放的「朱玖瑩故居」。朱玖瑩先生曾任鹽務總局局長達十七年,經其父啟蒙初習書法,墨寶備受推崇,是知名的書法名家,故居目前以書法展示空間呈現,大展覽廳裡,整片牆面書寫《心經》,壯闊逼人。

今日安平最熱門的旅遊景點,非「樹屋」莫屬。位於德記洋行左近,原為德記洋行的倉庫,牆面古磚應是來自熱蘭遮城的紅磚,古蹟與榕樹交融,非常適合到此遊憩,閒晃,剛剛完工的景觀空橋,矗立在地景之上,彷彿可觸藍天,飽覽鹽水溪美景。

經過這幾年政府的規劃與投入,熱蘭遮城博物館、古堡街與安平樹屋一帶的規劃,讓安平展現全新的樣貌,整個安平,就是活生生的歷史場景,王浩一在這個下午的安平散步路線中,最推崇「下午三點三十分安平樹屋旁古城牆」,陽光斜射下來的短暫片刻,是為府城十大美景之一,我們在紅磚牆前的草地上度過最美好的下午。

回想起許多人對於安平的印象就是豆花、蝦捲、蚵捲、蚵仔煎,但除去美食,安平還有很多故事可講,從一六六一年四月,鄭成功率領艦隊抵達安平開始講起,也可以從這裡遺留的戰爭現場講起,走進古堡,穿繞老巷,全新安平歷史正在書寫,我們不僅參與其中,我們的生活,我們的行動,也隨著大時代一同書寫。

◎散步導覽者簡介
王浩一
知名飲食人文作家、生活考古家。在台北從事十三年的國際貿易,之後轉換跑道旅居台南,成了文藝老青年。長年於舊城大街小巷之中田野調查,記錄各種人文歷史和生活典故,成為愛吃愛玩的台南城市作家、文史工作者,也是誠品書店嘉南區的專欄作家。現任某公司的品牌副總經理、台南市珍貴樹木保護委員會之委員、府城文化觀光導覽訓練講師。常戲稱自己是中年過動兒。著有《台南舊城魅力之旅》三冊、《慢食府城:台南小吃的古早味全紀錄》、《在廟口說書》等。

◎作者簡介
若驩
一九七七年生,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研究所碩士,目前任職於國立台灣文學館。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國軍文藝金像獎、府城文學獎等。出版詩集《甜蜜並且層層逼近》,劇本集《我們去看飛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