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的狼/毛進

毛進

長白山脈,峰巒疊嶂,逶迤莽莽,惡蟲凶獸深藏林中。

西元1956年,五個年輕的東瀛地質學者為尋覓他們父親在長白山留下的足跡,經向中方申報特准,一名翻譯官,一名有著“長白山活地圖”之稱的老陳,成了此行的陪同。

老陳不算老,才40掛零,他腰腿靈活,眼睛明亮,是林業校的教師,熟悉長白山的地形,被林業局臨時聘為嚮導。

進山前,五名學者囑咐翻譯官去問老陳:“當年日軍村上春樹聯隊是覆滅在長白山嗎?”

老陳一聽,臉色一沉:“聽父親講,在1945年8月,該聯隊長村上春樹拒不投降,不肯交出我抗聯一位女戰士,竟掏槍將其打死。喝令開槍進行抵抗,被抗聯的人當場打死200餘人,剩下的近200人,倉惶地逃進了長白山。在潰逃的這股日軍中還有一個日本少婦,她的丈夫叫宮田,是聯隊的一名少佐,來中國前是北海島劍道八段高手。因在一次清野時中了抗聯的埋伏,身上中了數槍,臨死前對村上春樹說自己是為天皇盡忠的,要將自已心愛漂亮的女人託付給長官聯隊長照看。由於潰逃的這股日軍一個個腹中饑餓,還要一路照顧她,想起幾天前聯隊只剩下一丁點乾糧時,她還要分吃大家的,弄得聯隊官兵意見很大,視眼前這位遺孀為累贅。最後村上春樹要她為天皇陛下盡效忠,獻出自己能給日本帝國勇士充饑的肉體。她哀哭求饒,村上春樹還是殘忍地下令將她綁在一根圓木上,淋上食油,放進火堆,頓時,一陣撕心裂肺地慘叫聲回蕩在山谷……隨著圓木順一方滾動,火焰中的少婦慘叫聲越來越弱,很快沒有了聲音,她的身體被燒烤得發出滋滋滋的響聲,半小時後被火烤焦、烤熟了,這幫饑餓如魔的……”老陳掃了一眼五個學者,把“鬼子”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他們不是人,用匕首、戰刀、刺刀,連割帶挑肉來吃。不到半個小時就把一個人瓜分吃得只剩下骨頭了。隔日,村上春樹下令往林中洞穴投放燃燒的枯枝雜草,一連燒了幾十個洞穴,許多動物燒死在洞中,逃出洞口的,也遭到把守洞口的日本兵一陣殺戮。能成功脫險的,沒幾只動物。

一些懷孕的母狼和才出生的狼崽,也慘死在了這場焚燒洞穴的殺戮中。

日本兵過後將兔、羊、鹿、蛇、狼等屍體弄出洞穴,堆積成了一個小山包。村上春樹慌忙帶著隊伍和動物屍體轉移去了另一片密林躲藏。有了吃的,一高興,隊伍裏有人哼起了《櫻花》歌,還手舞之足之蹈之,嘰哩呱啦狂歡……

翌日,曉色朦朧,睡眼惺忪時,一陣手榴彈就炸得他們人仰馬翻,待晨熹點亮森林峽谷的時候,抗聯對荀延殘喘的日軍發起了衝鋒,並從樹林中疾掠而出數十只狼直奔峽谷。奇怪!狼不咬抗聯的人,卻專咬混戰中嘰哩呱啦的日本兵。此戰,村上春樹殘部被全殲,覆滅前向關東軍總部發出了最後的電文。”老陳講完,說這故事有點神,還說是真實的。

經翻譯官翻譯後,五個學者面面相覷,覺得匪夷所思。

老陳抬腕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淌著陽光的森林,開始帶路了,他們從穀底森林沿著山崖邊緩坡小道,實際是一條古棧道,蜿蜒而上進入山林腹地,一路上,見綠茂幽深的林中,長滿了紅松、雲杉、槭樹、花楸,針葉樹、闊葉樹等,行走在混雜的林中,不由覺得間或有陰涼的風襲來,樹葉和藤蘿間的草葉響起了沙沙聲。那些晶瑩剔透還沉睡在夢中的露珠兒,像小精靈一般,仿佛被他們貿然地闖入而驚嚇醒來,迷迷糊糊地從棲息的樹條葉兒上滴滴滴掉了下來,飛快地鑽進植被苔蘚下躲藏起來。那突兀的石尖上,更是長滿了厚厚的苔蘚。行不多遠,每人的長筒靴底巳粘滿了腐朽的樹葉、青苔、棕色泥漿和草屑。

這個“活地圖”老陳,簡直是“飛毛腿”,他走一陣又停下來,搭一把手牽一牽後面的人。當他們來到一個山谷隘口時,忽然,只見峽谷上空雲煙氤氳,穀底出現了戰場畫面,一支約400人的抗聯小部隊,正與近200人的日本兵拼刺刀,鐵器碰撞得叮叮噹當響。戰爭不是早就結束了嗎?怎麼還……一時間,仿佛穿越了時空一般,還聽到了喊殺聲、狼嗥聲,伴隨著日本兵一陣陣慘叫聲。

此戰,日軍處於劣勢,像被割倒的一片麥稈,那血流得啊,刺目,紅了峽谷,仿佛落日時,橫亙在天際的一抹抹紅雲般氾濫……

“八嘎!……”山木看得生氣,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隨即,有三個學者搶步上前,也罵開了。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康川、老陳、翻譯官,一時驚悚地愣著,臉色發白,頭上已是虛汗淋漓,啞然失聲。

此時的康川,大氣不敢出。進山前,他心跳得慌亂,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感覺因何而生,他卻說不清、道不明。

那四個學者嘰哩呱啦不停地咕嚕一番日語,滿臉的咆哮狀。然而,那呈現的戰場畫面,在他們罵罵咧咧中,頓然消失了。

這時,就像黑暗中蟄伏著幽靈一般,身後的那片灌木叢,突然響起一陣嘩啦啦響,接著是一陣劈哩啪啦的響聲,那是群獸在衝撞踩踏時,枯枝發出的折斷聲音。大家猛回頭一看,啊呀!是一群狼,30多只狼。只見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迸射出兇惡的光,齜牙咧嘴,口裏冒著熱氣,流著涎水,垂著猩紅的舌頭,好不恐怖。狼群裏,有只公狼,很醜,最是猙獰,身上沒啥毛,為數不多的幾綹棕黃色卷毛,東一撮、西一撮的,被風吹得一飄一飄的,那“不毛之地”上,竟是刺目的疤痕,相連到瘸了的那只腿上,盡顯紫紅色,顯然是一只曾從大火中生還下來的狼。那瘸腿已萎縮,畸形得像一根細細的枯柴棍了。這會,它那犀利的目光來回盯著康川、老陳、翻譯官看,像釘子緊釘進木板一樣,似乎洞察出他們的心肺是紅的,末了,方扭轉頭,對身後一群大小狼,做了個人類不能理解的肢體動作,嗚咽了一聲,隨即,擺出一種蓄意進攻的架勢,前腿下蹲,臀部後傾,這是狼進攻的前奏,果然,數十只狼也學著這個姿勢,見首領猛然來了一個向前彈射,也跟著矢箭齊發,像龍捲風一般嗖嗖嗖地卷到山木等人身邊。康川他們見山木等人被狼撲倒在地,身子開始蜷縮成小蝦,正發出殺豬般地嚎叫,頃刻間,一個個就嗚呼哀哉啞了聲,他們的屍體,在鋒利的狼牙撕咬聲中,響起一陣骨碎聲,極是刺耳。轉瞬間,一只只瘋狂的狼將山木等人的屍體咬了個面目全非。最後,山木的一只腿被那只瘸腿疤狼王咬下,叼走了,另外有十多只極其雄壯的狼,也有的叼頭,有的叼胳膊,有的叼腿,開始跟著瘸腿疤狼王撤離了。掃尾工作由體積小的狼完成,它們叼著沒吃完的小塊肉和骨頭,朝著狼王的去處,旋風般地鑽進了康川他們身後那片密林。而康川他們竟然毫髮未損,但也被嚇了個近似失魂落魄。

一年後,康川撰文在國際地質學術刊物上闡述自己的見解,他把目睹長白山戰場一幕畫面,解釋為非靈異,而是地下磁場回放出歷史性的一幕影像。對於山木等人葬身狼腹,解釋為瘸腿疤狼王歷經那場大火九死一生後,記仇,所以聽到日本人嘰哩呱啦說話的聲音,便痛恨切齒,齜牙。中國《史記.範雎蔡澤列傳》裏就有“睚眥必報”之說,更何況瘸腿疤狼王的狼室血統們,在那場大火中暴斃無數。於是,也就不難理解山木等人命喪長白山狼腹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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