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枇杷黃/周桂芳

周桂芳

“五月江南碧蒼蒼,蠶老枇杷黃”。從立夏到小滿,不過半月時光,江南滿樹枇杷黃了。

江南愛枇杷,枇杷種植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枇杷早已融入煙雨江南的日常生活與文化傳承血脈裏。

初夏,坐在家鄉的小院子裏,一邊吃枇杷,一邊翻看年少時的畫冊。從小愛吃枇杷的小兒子坐在我旁邊,一五一地剝枇杷吃,一邊往嘴裏塞,一邊流酸水,一邊把黑籽兒吐得滿地打滾。兒子,和我一樣,也喜愛這枇杷酸酸甜甜的好滋味,也許,這也悄悄地流淌在基因血液裏的家鄉口味傳承吧。

吃枇杷,宜讀舊帖,宜讀朗讀宋詞,亦宜讀散文小品,更宜賞畫家作品。枇杷是夏天的清雅之物,入畫入詩。沈周的《枇杷》,吳昌碩的《湖石枇杷圖》,齊白石的《枇杷扇》,都是清雅寫意之作,勾起人的味蕾清歡。

《憶江南》的“蘇州好,沙上枇杷黃。籠罩青絲堆蜜蠟,皮含紫核結丁香。甘液勝瓊漿。”蘇州的枇杷,代表江南的枇杷美,“江南枇杷”成了江南的鄉愁記憶符號,家鄉枇杷成了我的鄉愁記憶。

家鄉小鎮,家家戶戶門前屋後種滿了枇杷樹,它是承載了滿滿鄉愁的親情樹。

兒時,我感冒了一咳嗽,母親就會就地取材,從院子裏摘幾片老枇杷葉,加冰糖煮枇杷露讓我喝,褐色的汁液,喝一口甜甜的,還有股枇杷葉淡淡的清香纏繞舌尖味蕾,不但止咳,還把心裏平時積起來的所有的委屈都被一一撫平。枇杷熟了,吃不完的枇杷,母親會還會細心地摘下來,耐心地自製枇杷露和枇杷膏,用罐頭瓶密封好,讓我帶進城裏備用,一解小兒的咳嗽之需和我的想家戀家之愁。

枇杷露,多麼好聽的名字,念起來就頗有詩意,嘴裏就開始泛起了酸水,不由地開始想念家鄉的枇杷香了。

枇杷樹,與眾不同,從開花到結果,都是默默無聞,悄無聲息的。它在秋冬時開花,冷香散開之際頗有些清凜意味,一逢春朝暖意升空,不經意間,它靜悄悄地掛滿了果,靜靜地成熟,是夏天最早成熟的果實。枇杷的花期長,花不豔不驚,卻才蘊育潤心透肺的甜。枇杷果累累碩果,不卑不亢,那甜味,老遠就能聞得到,一入鼻,一入口中,就讓人想起兒時的鄉村。

小滿前後,初夏陽光下,枇杷像是玉雕一般掛在枝頭,煞是好看。家鄉的門前屋後,菜園裏,坡地邊,枇杷樹枝繁葉茂,高大粗壯,枇杷碩果累累,仿若早夏簷口掛滿金黃色鈴鐺。枇杷黃了,散發出一股濃濃的酸甜味,那清香在風中醞釀飄散,蓋過麥浪,蓋過陽光,挑逗著人的味蕾。

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入夏,在外打拼的兒女都奔了這樹黃,紛紛回了家鄉。一回到家,第一時間就撲向了那枇杷黃。繁盛的枝丫間,枇杷果集中簇生,果蒂緊連,向外蓬勃生長,蒸蒸日上,滿樹枝都是金燦燦的,真是是枇杷一樹金啊。

鄉間那一抹金黃,像極了夏天的陽光黃,也像極了麥子黃,那是從故園泥土中長出來泥土黃,飄著故鄉熟悉的草木清香。

母親提著竹籃,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帶著我們來到菜園摘枇杷。母親也像個孩子樣邊走邊高興地說,如數家珍,這棵枇杷樹最肯結,每年都結滿了,枝都壓彎了;這棵結的枇杷最大,顆顆都有兵乓球那樣大呢;這棵枇杷最甜,比其他枇杷就是要甜些,還不是很酸呢,不信,你們快嘗一嘗,一嘗就能嘗出來。這都是母親親手種的枇杷樹,就像母親生的兒女一樣,哪個的性格脾氣喜好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故鄉正宗的土枇杷樹,果多、籽多、肉厚、皮薄,汁多,味甜,吃一口,還想再吃一口,這就是那一解濃濃鄉愁的枇杷黃。

不管多大多老的兒女,一回到家鄉,就妙變成了活潑好動的小兒女。上枇杷樹、摘枇杷果,用棍子敲打,架梯子去摘,跳起來夠,笑聲不斷,傳遍故園。毛茸茸的果,滿肉的果,黏稠的果,滿滿的五月味道,那味道滴了汁,那味道入了心,那酸、甜、那黃、那爽,那汁,直抵心田,滋養靈魂。

杜甫旅居成都後,對浣花溪畔的枇杷有過一個恰如其分的描述:櫸柳枝枝弱,枇杷樹樹香。草堂邊上,柳枝柔弱,枇杷樹硬朗,這是在對比著寫呢,他用櫸柳的柔來反襯枇杷樹的虯勁,一把柔柳煙,一樹枇杷香,多麼美妙。

時光不語,枇杷已熟。

江南枇杷黃,那一抹亮黃,溫暖四方遊子心,那一股酸甜,是最美人間滋味。



最新生活新聞
人氣生活新聞
行動版 電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