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宿舍的檜木香

圖說:●充滿故事的關山舊站站長宿舍

關山車站老站長村上先生的故事

火車又啟動，我靜下心來用耳朵捕捉火車壓過鐵路的轟隆聲，這聲音曾經那樣的熟悉，在我四處遊走放浪不羈的青春歲月裏，他曾經伴我很多寂寞，我在路上憧憬未來，憧憬愛情。—《語路》‧賈樟柯、趙靜

村上先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遠離家鄉，到完全陌生的南方島嶼工作，而要去的地方，聽說叫作里壠。
村上先生的家鄉是日本新潟縣上越市，附近有一座車站叫作關山，鄰近日本海，有廣大的稻田，冬天會下暴雪。當他被選派到南方島嶼時，長官跟他說，他要去的地方叫作里壠。聽到這個未知的地名，他的腦海中只浮現家鄉的關山車站，而他並不知道這座里壠驛，後來改了名字，就和他故鄉的車站名字一模一樣，也叫關山。
被派駐的那一年，他已離家在東京工作多年，早耳聞日本政府在南方的殖民島嶼─臺灣，但從沒想過會被派去那裏工作。
他心中很不願意，因為聽說那裏很熱，村上先生非常怕熱，但最令他捨不得的，其實是他的妻子，還有剛出生不到半年的女兒。
這次在南方島嶼等著他的工作，是去當一個車站的站長，這是他夢寐以求、一直想要擔任的職務。如果他知道這座車站後來改的名字，一定會覺得這似乎是冥冥中註定的吧。
一九二二年，臺灣已經被日本統治二十七年，正值浪漫的大正時期，而臺灣人對日本表達的自治意念也日漸抬頭。第八任臺灣總督田健治郎於一九一九年上任。
離開日本的那一天，要搭非常早的船班前往臺灣北部的某個港口，他撫摸睡夢中的女兒，親吻她通紅的臉頰。那天早晨，異常寒冷。
村上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不知道搭了多久的船，當他意識到時，已經在搖晃不已的火車上。陽光曬在他的皮膚上，他開始流汗，感受到在日本很難體會的冬日炙熱。
原來這就是南方島嶼的溫度？他這麼告訴自己。
車窗外的景色，是一望無際的稻田，與他的故鄉一模一樣，讓他有了親切感。
面對眼前這座炎熱的南方島嶼，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興奮、愉悅？或是無奈、愁離？
他拿起筆記本，用漢字寫下「水田」兩個字。
然而，當他看到日後要住的站長宿舍時，眼眶紅了，因為那房子像極了他的老家，只是更美麗、更雅致了。
更不同的是，這個房子散發著迷人的木頭香氣，是用臺灣檜木建造的。臺灣檜木的美與香氣，他已聽聞多時，但沒想到有住到這種房子的一天。
那個香氣，讓他連作夢都是美夢，是個充滿香氣的夢。
蒸汽火車的嗚嗚聲，就在宿舍旁邊響著。除了這間站長宿舍外，一旁還有為數不少的員工宿舍，有員工攜家帶眷住在這裏。
夜晚的里壠，非常寧靜，就和他新潟老家一樣。
他立刻愛上了這間房子，提筆寫信給家人，希望妻子與女兒也有機會來這裏和他生活。
村上先生，大概從未想過，這些充滿檜木味的站長宿舍，可以經歷百年歲月洗禮後留存至今，曾經以民宿的型態存在過，許多人在這個房子與空間，以自身的感覺去感受住在這種日式老屋的氣氛，去想像自己與老時光疊合的故事。
如今，一旁的員工老屋已被拆除，只剩下這間站長宿舍。雖然站長宿舍也被翻修過，但據說屋裏的某一塊木頭上，還留著村上先生用刀刻出的、為孩子量身高的刻痕。
老屋裏的每一吋木頭空間，都留存著人的記憶，還有細細長長的光點，光點中有無數的故事與回憶，超越了一切的時光，存在著。

編按：關山車站舊站與周邊鐵路宿舍，建於日治時代大正八年（一九一九年），由臺灣總督府鐵道部興建，為百年日式建築。昭和十二年（一九三七年）「里壠站」改稱「關山站」。關山車站新站於一九八○年啟用，原站停用至今，而這群保留完整的日本鐵道老宿舍，則與關山舊站一同規畫為臺東縣歷史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