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島之戀

住入旅館隔日,即發覺他的尾隨而來。
也是意外也是不意外。
當那日對他訴說即將與伴侶同赴的遠程旅行時,電話那端忽然的沉寂,的確令自己動魄驚心一會,並隨即想到過往某次也是電話裡,他帶泣不斷重複喃喃、近乎語帶威脅的話語:我不會去自殺的,我不是那種人。
然後自己頓著的,又說:你,可以絕對放心!
從遠方電話那端他彷彿因此逐漸浮露出來的影像,忽顯又忽隱,難以辨識,恰猶如我與他兩人間長時不斷糾攪又糾攪的關係,是非從來不能明。曾一度席被裡袒裎與他共看某法國電影,起頭時有肉白一團影像蠕動,他問那是什麼?我答說那麼模糊,怎知。後來漸漸顯像清楚,原來是日本男子與法國女子在地板做愛的影像觀視,二人先緩緩蠕動、又蠕動緩緩,彷彿某種居於地底的動物一般。
榻榻米上的兩人,激情卻冷淡,真實又模糊。
我和他共看著青蒼的螢幕,有些相同的寒意升起。

我其實並未見到他身此的證據,卻知他的確存有於這五層屋宇內。
與伴侶入房落放下行李,伴侶到窗前望了望,說:只是個小中庭,什麼景色都沒有呢!我略顯尷尬地回說:這是東京,地又緊又貴,沒辦法的。伴侶就劃地拉上簾子,回頭抿笑望我。我知這是他自離開台北後,即一直存有對我們身體的連結願望與等待,立時默契熄去燈盞,僅留床几一座,撲蓋上我絲質上衣,作出欣然對語的姿勢。
而正當我們逐漸波浪潮湃、喉語吟淫的時刻,忽然聽見房外廊上有足跡聲,嗑嗑嗑走過去,又嗑嗑嗑走回來,來回幾度。他其實已經自台北尾隨而來的訊息,撲襲入腦海,澆淋滅熄去我與伴侶方初燃起的慾火動作。
怎麼了?伴侶回頭望問我。
沒有。可能只是坐飛機累了。
是嗎?那我們先休息一下好了,晚點再去吃飯。

伴侶的確隨即睡去,我則悄聲啟開電視螢幕,心不在焉跳轉看各色影像閃現又逝去,腦中縈迴起他也身在此刻此地的憂慮。我並不擔心他會對我或伴侶做出怎樣的情事,因我知他並非那種會介入或傷害他人的人,這絕對不是他的意願所在,也不是他的嚮往夢境。之所以他要這樣尾隨而來,絕並非是報復或嫉妒,更可能只是一種處理他自己哀傷情緒的方法,或甚至連這情緒其實根本都無,他只是被什麼我完全不明的動機與力量驅使,根本與我們間的愛恨毫不相干。因此,或也可以說,我其實對於他將要做出什麼,或者會做出什麼來,也無法清晰斷定,因為這早已與我們間的愛恨無關,這完全是我不知也不明白的另件事理,我無得置語。
這是什麼?伴侶忽然睡中起身,指問著螢幕此時忽然顯現來,雲霧冉冉升起黑白緩慢動作的巨蕈。灰白異常巨大的那蕈朵,早春花般一朵地四探開展,無聲也無息。
這是什麼啊!又問著。
是二次大戰美軍投在日本的原子彈,歷史課本上都有的啊!
是嗎?……我怎麼都沒見過呢?
有的啦,你一定是忘了。
繼續無息看著影像紀錄吐納。
這是東京嗎?怎麼被炸成這樣,完全認不出來了呢!
這不是東京,這是廣島。美軍並沒有炸東京,那時他們炸的是廣島。
廣島在哪裡啊?
大概在那裡吧!我隨意指著窗戶的方向,透露我其實也全然不知曉的事實。
伴侶並不在意,也毫無深究的意思。他一直用某種類同這樣奇怪的寬容態度接納我,完全不計較與追究我任何過往與現今的錯失。
休息夠了嗎?要不要現在再來做一次,然後一起去吃飯呢?
他的身軀溫熱貼靠上我不知為何冒著冷汗的背脊,驚呼叫起:唉幽,你怎麼全身發冷呢!快進到被子裡來。
便相互投擁入黑暗裡的那坑穴,模仿螢幕上灰色蕈朵,反覆反覆升起落下並開展如花朵的動作。

所以當初會決心疏遠並離開那人,原因並不清晰明白。現在想來,可能與他告訴過我的某段童年記憶有關,他說:
「我的父親是個軟弱的賭徒,我從有意識以來就恨著他。我其實並不在意他的賭徒行為,尤其現在我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更是明白行為本身的對錯,其實絲毫不是關鍵點,也無力控制,反而更在於其後隱藏的道德動機,才是最後審判處。
「我的父親嗜賭,卻又痛恨自己這樣的行為,因此屢屢會醉飲來作逃避。我自幼小就視出來他這樣行徑裡的懦弱與膽怯,我一直期望他能徹底覺悟悔改,並理解自己在道德上、近乎無可救藥的自我沉淪。他完全不明白在迫害他自己的,就是他的道德良心。因此,他一面作惡,一面譴責自己,像是個不斷鞭打自己的作樂者。我要再一次強調,對於他的行為本身,我絲毫沒有譴責的意味,然而對於他看待自己行為的軟弱,我感覺到作為一個兒子極大的羞辱。
「在我十二歲那年,一夜他醉倒在客廳電視前一如往常。我把瓦斯爐火引出漫燒起來,火勢與濃煙立刻瀰漫了整個屋子。我赤足跑到大門,忽然停下來疾聲呼叫著:爸爸、爸爸!快起來,快出來啊!然後,奔向鄰靠的人家求救。救火車很快到來,撲熄了才蔓延約半小時的火勢,但是我父親已經死在煙花般的火焰與濃煙裡了。他們也問我來龍去脈,甚至懷疑我是否有任何動機,參與到這樣近乎謀殺的行為裡,但因有鄰居親耳聽見我呼叫父親的聲音,才使得這件事情圓滿結束。你知道,最神奇的事情,其實是整個房子幾乎全部被火燒毀,卻獨獨留下來我的臥室沒有遭到破壞,那時被我閉鎖上的門,竟然神奇地擋住了火勢,並且因此保全了所有我那時最珍愛的電玩公仔收藏品。
「從那時起我就沒有父親,但我反而覺得更自在舒服了呢!」

「那,如今你還一直憎恨著你的父親嗎?」
「是的。」
「為何呢?」
「我永遠忘不了他有一天從外面歸來,因輸了大筆的金錢,縮立在門外不敢進來,在黯影裡自己不斷啜泣的模樣。我可以對你再說一次,對於他的行為本身,我絲毫沒有譴責的意味,然而對於他看待自己行為的軟弱態度,我感覺到作為一個兒子極大的羞辱。」

他那日不知為何地,對我傾訴了這許多事情。我自然感覺震撼,但後來想來,卻也不是那麼驚訝,因為畢竟他對待事情的方式,一直就有著某種顯現淺短耐心的特質,與因之而來偶爾的暴力傾向。我覺得他的父親對他而言,其實並不與任何陌生人有差異,只要行事與他不相干,任誰都可和他彷如家屬般同屋共居,但若是傷害了他的情感,也並無任何親友符咒可以護祐誰人的。
我此刻想起來這件事情,事實上也是在想著,我如今這樣東京出遊的行徑,以及他決心尾隨而來的作為,是不是暗示著一場即將發生的什麼陰謀事件呢?他此時雖然對我已無愛恨,但這並不表示他會視我如不見,或不對我做出什麼來。讓我複述一次我先前的思維說法:「我並不擔心他會對我或我的伴侶做出怎樣的情事,因我知他並非那種會介入或傷害他人的人,這絕對不是他的意願所在,也不是他的嚮往夢境。」
我依舊相信我原本的信念,也持續對他有著堅定的信心。但在這初啟的假期旅程,我也開始意識到,我其實將會焦慮地期待著某事物的發生,一如對某節日禮物的衷心等待,而這禮物或者是與我及伴侶有關,或者與我們兩人毫無關係,我並不知道。
我其實對二者的任一,都有著同樣焦躁卻熱烈的期待。

「他們為何要在廣島丟下原子彈?」
「非這樣做不可的。」
「為什麼?」
「因為他們害怕如果不這樣做,別人會對他們先丟下原子彈。」
「這是被迫以及不自由的選擇嗎?」
「沒有所謂的被迫,也沒有什麼叫做不自由。」
「所以沒有絕對的自由嗎?」
「絕對的自由的確存在,但它就是那引到滅亡的道路。」

他曾經寄一張他窗口望出去的照片給我。那時他正預備搬家,他的窗外有著台北少見在秋日會轉黃的大葉樹木,襯著遠處紅磚斜瓦的三層矮房子,乍看去會甚至以為自己身在歐洲某處了。他的那處所我自然非常熟悉,也無數多次躺在他的床上,望出去這長條窗外的景色,甚至賴著不願起身,被他連哄帶驅趕地才下了床。現實裡那窗外的景色,並不真的如照片完美,只有極少幾個固定的視角,可以勉強比擬巴黎或哪裡的窗景,令人剎那間有神往的遐思。即令那張他所拍攝的照片,雖然浪漫也美麗,但那只是最佳特定角度下的風景,不算是真實的窗景,真正的現實完全不盡如此,這點他和我心裡都明白。
他在那張照片的檔名上寫著:我甜蜜的家。
後來他搬去的新家,窗外並無同樣的大樹,也沒有類似巴黎的景色。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何決定要搬家,他也從來不曾說明,只說他想要一個完全是白色的家:「不用太過整齊的那種白色」,他說明著。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搬家與白色的關係是什麼,以及整齊與白色的關係又是什麼,但這事情並沒有真的干擾到我們兩人,並且我們隨後不久,也就分開了。
我想我們那時的確是真的在相愛著,像所有其他人一樣。但是我們兩人也都完全知道,完美的窗景只能用照片拍下來,並且如同記憶般單一清潔地留存著,若賴在真實情境裡不走,醜相必會敗露的。

和伴侶初開啟的東京首夜,我感受到什麼將臨的事件,如灰白蕈雲的花朵,會在這趟旅程裡綻放投擲來。其後卻出人意外地,幾日沉寂無聲,甚至不覺似乎他就已經消逝去。
「是忽然自己又厭倦了吧!」我猜想著。

伴侶露出對東京與我極大的欣喜態度,說:「東京幾年沒來,竟然如此妖嬌多姿,人啊店啊吃的啊,全都越來越好了呢!」又說:「你知道,我幾乎不敢跟所愛者再一起旅行了,每次都會半途吵架,甚至還要弄到分手去。但是奇怪這次和你來,卻偏偏這般好,好像老天是在跟我講,終於我還是可以和愛者一起共遊共行了。」
的確,我也同意伴侶的說法,與愛者長途共行,總也困難。然而,此次東京在許多方面都展現了難言的魅力,日裡我們吃喝閒遊添買物件,夜裡就去酒館與生者廝混談笑,恍惚時再計程回旅店眠睡。這樣的時光,增助了我們許多繼續互滲互侵的情愛關係,肢體間互動糾纏也因而逐漸駕輕並更就熟。
伴侶甚至會半夜醒我,問:「為何愛最終會變成恨呢?」我惺忪不明就裡,伴侶催促著:「你說啊,為何愛會生恨?」我想到方才夢見那蕈朵浮升的影像,就說:「因為戰爭啊,是因為戰爭使我們分出敵我,因此必須要去恨著對方啊!」「我不管什麼戰爭不戰爭的,我無法在沒有真正飽足理由的情況下,就去恨著你或別人的。」「你並不需要恨人的……,而且我完全不希望你會恨我啊!」「那愛為何終會轉為恨呢?」「我不知道。」伴侶繼續催促我答案,只好說:「但是為何恨著別人就需要有理由?愛他人也常常沒有什麼理由的啊!」伴侶說我狡辯,並立時賭氣轉身背我。
我其實已經感覺得對伴侶油油升起的某種愛意,尤其在這趟我們初次共行的旅遊幾日裡。伴侶是個貼心的共行者,他懂得適時進退不干擾我情緒,也能適量添加一些共處時的歡樂柴火,甜蜜也溫暖。然而伴侶有時也像貓,會忽然悄聲蹲踞一角,用濛濛瞇著的眼神望我,彷彿我是個不相識不相干的他者。但即令這樣,這完全並不影響我對伴侶逐升的好感。

在我幾乎忘記那人他其實一直尾隨未去的事實時,伴侶忽然就病倒了。先是忽然肚子脹痛,夜裡要我為他揉搓肚腹。起來半側身子,一手按揉似乎微微腫脹的腹部,一手支起頭顱,望過去伴侶身後黝黑的窗外,注意到天空逐漸飄飛下來許多銀色神祕細碎物件。
先是一片一片地,然後集聚成絲絲串串,乃至於無處不在交織飛舞著。
「啊,下雪了!」我驚呼起來。
伴侶沒有回應我。我擔心望向他略略潮紅的臉,突然明白他其實正發著燒。
「你好像發燒了呢!……你現在覺得怎樣?」
伴侶半啟眼簾,說他覺得肢體軟弱痠痛。我再探摸他的額頭:「可能是感冒了,多喝些水好好睡著,明早我去買藥給你吃。」用我肢幹包裹捲絞起伴侶灼熱的裸身,好像想以白色細絲凍寒的雪,去編織覆蓋住整片溫熱大地。
同時逐漸睡去。

作了一個夢:
那人在我們某夜睡著的時候,潛行進入旅店的房間,立在床邊望著我們兩具已然熟睡去的身子,臉上露著分不清心思所在的表情。然後,他在我和伴侶床頭飲用的礦泉水裡,置入了一些粉狀的藥物。「你不可以這樣做!」我這時醒來想阻止他。但他露著神祕的笑容,並不搭理我,只輕輕高舉並搖晃那水瓶。然後他喚醒我伴侶,要他去喝那瓶水,伴侶惺忪眼睛,不抗拒就對著嘴喝了起來。「不、不要,你千萬不要去喝那水!那裡面放有惡意的毒藥,因他是懷恨來報復的。」但他們兩人都沒有理會我,一個就把剩餘的水全喝光了,另一個甚至曲身去協助喝水略顯困難的動作,有如相互完美應和的搭檔。我自然驚駭不已,問著他:「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們?你要這樣尾隨並迫害我們到幾時?」他回臉看我,說:「我從來沒有尾隨你,也不曾迫害過你。如果你真覺得有人這樣對待你,恐怕那人就是你自己。」我說:「你是說尾隨我們的就是我自己,迫害我們的也是我自己嗎?」他說:「是的,沒錯,是的,沒錯。」

隔日晨起來,我先到窗邊看見白茫茫大雪,已經一夜覆掉整個東京的大地,美麗也哀愁。伴侶睨著眼睛看我。我說:全是雪,外面全是銀白的雪呢!伴侶沒有說話,他的眼神透露著他肢體的軟弱與不安。我立刻出去旅館,踩踏積雪尋去一家商店,買到感冒藥與一些新鮮橘子。回來先讓伴侶吞食藥丸,並堅持他吃落幾枚新鮮的橘瓣。伴侶他對這一切都沒有抗拒,任我安排作擺佈。當他幾度睡去又醒來到下午時,我決定告訴他昨夜裡作過的夢。他聽著,並沒有說什麼,只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說:沒錯,我知道他一直跟隨著我們,而且我的確懷疑你的生病,就是他預謀的報復行為。他為何要這樣做呢?伴侶問著。因為懷恨難消。我說。懷什麼恨呢?他又問。對過往的怨怒。我說。之後伴侶就不再提起這件事情,而我望著他病情益發加重的軀體,開始擔心著究竟要如何處理這景況。是要繼續躲在旅店裡吃藥休息,等待身體自己的康復,或者該去看醫生求救,還是根本立刻搭下班飛機回去台北呢?我知道只要我和伴侶能夠離開東京,並回到台北屋裡,我們就確定可以安然度過這些襲來的危險與威脅,而且還可以避開那人對我們潛藏不捨的追襲。我再問伴侶他對這些選擇的意願,他說就留在旅館:「……因為這只是感冒,一兩天就會過去的。還有……並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人存在這裡的。」
我非常訝異伴侶的說法。我隱約覺得伴侶的病情遠遠大過於感冒,而且甚至擔心這似乎微小的病況,會導發出巨大不可收拾的後果。但我不願再與伴侶辯爭這些無謂的事情了,我此刻的使命就是照顧與保護好我唯一的這伴侶,讓他不會受到那人躲藏在黯裡的惡意攻擊。
我和伴侶現在此刻還在旅店裡,因為我們一直不能決定與協議好,究竟該怎麼處理這繼續加劇中他的病情。伴侶在偶爾醒來時,會夢囈說話似地問我:「這裡是廣島嗎?」我說:「不是,這裡是東京不是廣島。」「那為何你要在這裡投擲那巨劫難復的原子彈呢?」「我並沒有投擲任何東西。而且這裡不是廣島,現在也不再是二次大戰的時候了。」「這裡是廣島嗎?」他又問著。「不是,這是東京。」我不斷回答著伴侶。
我們反覆又反覆地說著這同樣的話語。

關於依舊躲在旅店某處的他,我後來想起來,我和他真正分手的導火線,其實就是那則他告訴我關於縱火燒死他自己父親的故事。因為,後來我們每次恩愛繾綣之後,我總要在隨後睡去時,立刻夢到他年幼縱火的這故事,親眼再見到他一次又一次將父親燒死在自己的家裡。而且那影像越來越駭人,也越來越逼真,往往把我驚嚇得醒來,夢話喃喃並淌汗不歇。這狀態自然引起他的擔憂與關切,我告訴他夢境的撲襲不去,並說覺得夢境已經快要跨步進入我們兩人共有的現實生活來了。他只大聲笑起來,說我想太多了,還說那夢境的情節根本不曾存在過,也永遠不會出現來。我驚駭回問:不存在?怎麼可能,這所有的細節,都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啊!我的夢只是不斷反覆又反覆你告訴我的情節罷了。他說: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這個故事,這是你編出來自己的夢境,與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而究竟這是他的真實記憶故事,還是我編織的夢境情節,這樣兩人間的爭執越來越劇,床上的恩愛繾綣也無力彌補,並直接導致我們最終的分離開。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就是在我們分手後不久,有一天他忽然屋子失火,因來不及逃出而被焚死屋內。警察調查後的結論,說是瓦斯外洩導致意外火災,而且他那夜又正巧多喝了酒,才沒有辦法逃離出來。
他們說是他蓄意地自己燒死了自己。



◎作者簡介
阮慶岳/淡江大學建築系學士,美國賓州大學建築碩士。曾於台北成立建築師事務所。現為元智大學藝創系系主任暨藝術管理所所長。曾獲台灣文學獎散文首獎及短篇小說推薦獎、巫永福文學獎、中央日報短篇小說獎、台北文學獎文學年金等多個獎項。文學著作包括《林秀子一家》、《蒼人奔鹿》、《重見白橋》、《哭泣哭泣城》、《秀雲》等,譯有《繁花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