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眼女孩複數型

拿起相機挖掘自我,性別,並不決定所有。
單眼女孩,出落的不只是溫柔、細心而已……

「大哥」圈中的「女孩」
在我的生活周遭,拿起相機的男生被稱呼「攝影大哥」,女生拿起相機被叫做「單眼女孩」。要是有人說我是單眼女孩,恐怕我只會選擇成為像黛安.阿巴斯(Diane Arbus)(註1)那樣拍攝畸人和侏儒的單眼女孩。要是有人說我是攝影大哥,的確也有人這樣叫過我,那是在一場拍攝馬拉松活動的行前講習,但不是因為我長得太有男人味,而是我身邊清一色的男性同行讓工作人員不得不把我簡化成那個俗稱,我明白。

我開始拿起相機討生活的這一年來,老感覺女生拿相機這件事讓人饒有興味,就像看到一個人衣服車線外露,你總會有不確定是穿反了還是一種造型的不安感。當別人看到一個女性拍照,似乎難免會懷疑她是來做正事還是拍好玩,尤其是面對像我這樣不會刻意跟被攝者講話的人,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定位我。

類似的奇妙體會,我一直沒能和其他有共同經驗的女性互通有無。我很想知道在男性主導攝影技術與觀念的大環境下,其他女性在拍照時如何被對待?如何運用自身的女性特質來面對世界?於是,我找到了兩位正在從事攝影創作的女性來聊聊。

王琬瑜:旁觀是有意識的選擇
王琬瑜的照片目前多出現在藝術展覽上,一開始她是被藝術經紀人從網路上挖掘,但真正得到注意,則是因為五年前有一些朋友要出國讀書,她整理聚會拍的照片,辦了一個類似學生時代的小展覽。她談到:「那次個展之後,有出版社提議要幫我出版攝影集,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從事攝影創作,也好像做對了事情。因為有人在期待,就覺得自己必須做下去。」

然而,王琬瑜並不是以一種計畫性的方式來發展她的志業。這與她喜愛拍攝的題材有關,她說:「我的作品多是很私人的經驗,像是日記一樣在大家面前曝光。我很喜歡南.戈丁(Nan Goldin)(註2)的作品,她也是拍攝朋友的私密生活。大學時期我就接觸到她的作品,但過了很久以後,聽到很多人說我的作品很像她,才發現自己受到她的影響。」

不同於戈丁照片中的挑釁意味,王琬瑜捕捉的私密生活溫婉許多,而且幾乎都是女性的身影。她說:「我在拍攝那些女性朋友的時候,似乎總想從她們身上找自己擁有或沒有的東西。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特質,我有時候渴望變成她們,但還是選擇在旁邊看,拍下照片的瞬間,彷彿我也得到她們的一部分。」

「在旁邊」這件事,對王琬瑜而言不只是被動的旁觀而已,也是一種主動的選擇。她說:「相機對我來說是一個保護的工具。當朋友們在瘋狂玩樂,我會有點害怕被拉去玩遊戲。相機變成我的面具,讓我可以安全躲在後面拍照。」

王琬瑜說:「我喜歡不被注意到。在路上,我經常在一個人身邊繞來繞去,遲遲不敢按下快門,如果人家發現我在拍,我會嚇得立刻轉身走開。」但女性有時的確較容易贏得信任,她說:「最近在拍小孩,我常常會跟在他們背後。如果我是一個男生,別人可能會以為我有不良意圖,但女生好像就比較沒有侵略性。」



女性看女性,必然有別?
以前學設計的王琬瑜,現在有個平面設計的正職工作,工作拍廣告時她主要也是負責側拍記錄。她談到:「一般人對於攝影師有一個預設的想像。但可能我是女生或身材比較嬌小,好像不會讓對方意識到我是攝影師而刻意要擺出正確的姿態,這讓我拍出來的照片比較真實。」

但性別差異並非無往不利,例如拍婚禮的時候,她說:「站在其他男性攝影師旁邊,我可能沒有辦法搶到好的位置。但老實說我也不喜歡拍婚禮,因為我喜歡一個畫面只拍一張。現在數位相機一次可以拍好幾百張,我覺得不是一種好的方式。所以我對於婚禮攝影必須拚命地拍感到不可思議,接過一場就不再接了。」

如今「單眼女孩」成為一種流行的形象,王琬瑜認為:「女生自己開始拍照,總比被外拍大叔拍來得好。女生用自己的觀點看女生,我想會跟男性的觀點不一樣。男性攝影師拍出來的女生常常很討喜,似乎符合預設的女性印象,像是性感、可愛。我拍女生,但我不想讓那些預設影響觀者對作品其他部分的理解。」

王琬瑜並不是在說男性觀點會掩蓋女性觀點,預設本來就會影響對作品的理解,性別倒不是那麼關鍵。她認為身為女性對她的攝影風格影響不大,應該是自己的個性使然,如果有相近的特質,即使是男生應該也會拍出相似風格的照片。

倪貝兒:認真投入但無需強勢
臉書上有一個粉絲專頁叫「黑眼圈女孩的單眼世界——攝影,圖文書」。在那裡,你可以看到倪貝兒很認真地經營攝影寫真。她的創作形式不只是影像,還有圖文書。在2012年決定開始以攝影為業之前,她曾在幼稚園當了兩年的藝術老師。正要離開幼稚園之際,班上有兩個老師懷孕。拍攝孕婦老師,於是成為她真正為別人拍照的起點。期間她規畫了很多次外拍,一直拍到進產房。

倪貝兒的作品屬於生活寫真,對她來說拍照就是在記錄生活。她很享受與被攝者互動的過程,甚至在每次拍攝前,都會特地約對方出來聽他們講自己的故事,以便在拍攝時找到貼近故事的元素。所以,她自認不同於那些主導性強的「專業」攝影師,倪貝兒不喜歡刻意叫人擺pose,反倒是盡量製造機會,希望優先捕捉最自然的巧合。

攝影工作改變了倪貝兒很多方面的價值觀。她的拍攝主題大多是婚禮、親子、家庭,可是她卻說:「我是一個跟家裡不太親近的人,以前對結婚禮俗和儀式也很排斥,總覺得都是繁文縟節。可是很妙,我以前抗拒的東西現在卻是我創作的重心。以前只是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要,但現在參與其中讓我搞清楚它們的意義,發現其實我也可以接受。」

如果沒有找到理由說服自己,倪貝兒就不會相信自己曾經抗拒的東西,也不會勉強自己和別人裝出不得已的情緒。她說:「我第一次拍婚禮儀式,現場有一個錄影師很有主導性,我當時就檢討自己是不是也該清楚掌握每個步驟,也要積極引導他們?可是拍過幾次之後,我覺得也不一定要強勢,選擇拍攝方式自然會影響作品的呈現。」因此,倪貝兒不勉強自己特別積極活潑,而是努力思考怎麼樣讓拍攝對象開心起來。即使不走強勢路線,但她堅持拍照的當下應該全心全意投入,她說:「如果我的情緒狀態不好、當下不夠投入,別人一定能從我的作品中看出來。」

溫暖柔和,有何不可?
倪貝兒的攝影啟蒙來自於男友。他喜歡她的作品,但是兩人對拍照的想法很不同。倪貝兒習慣隨機,男友則看重技術、功能,是會講究換鏡頭時機身該怎麼拿的人。倪貝兒談到兩人一起拍婚禮:「他會一直提醒我應該要換什麼鏡頭。他拍的照片總是非常清楚,絕對不允許漏掉任何重要畫面。但我覺得拍下全程和捕捉到情緒是兩回事。」不過,倪貝兒的照片或許也把握了某種主導,否則男友不會如此感慨:「比起男生,好像女生來拍更容易讓他們放鬆……」

倪貝兒相信,攝影可以讓世界變得更好。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倪貝兒的作品普遍存在濃烈的正面力量。她談到:「也許有些人會覺得我拍的照片太柔和、太溫暖,或覺得那是女生才會拍的,但是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這就是我的特質。如果我可以為別人帶來溫暖,那何不做到最好?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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