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迷藏寶圖-再見,在也不見

陳哲藝堪稱是華語影壇的當紅炸子雞,尤其他的處女作【爸媽不在家】(Ilo Ilo,2013)在「金馬50」擊退蔡明亮、王家衛、杜琪峯、賈樟柯等大師級前輩,奪下最佳影片,幾乎成了新加坡傳奇。他的第二部導演作品還不急,倒是擔任監製的【再見,在也不見】(Distance)先問世。這部群集了中國的忻鈺坤、新加坡的陳士杰、泰國的希瓦洛恭斯昆(Sivaroj Kongsakul)三位新銳合作的電影,2016年才會正式上映,率先在2015台北金馬影展開幕曝光。台灣演員陳柏霖則以不同身份,貫穿三個故事、四個時空。

忻鈺坤執導的第一段〈背影〉,陳柏霖飾演冷靜沉默的外派經理,一方面心繫陷入膠著的情感,另方面又被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秦沛所飾演的跛腳老人所吸引,因為熟悉的背影,牽引出難忘卻又刺痛的親情記憶。老人應是當年拋家棄子的父親!陳柏霖的心事重重,是因為聽說(早知)父親住在這個城市嗎?這點影片沒明說,對我來講,反而成了一個未被解決的懸念。倒是有些極其自然的生活細節,例如來接他的司機,車上還散落著小孩的玩具;或是在他走進酒店房間前,看到一個小孩因父母吵架而被關在門外…。這些意象,加強了陳柏霖作為一個破碎家庭的兒子以及自己可能即將有個小孩的強度。然而當他「半跟蹤」父親,發現另組家庭但已喪妻的父親,除了因偷雞摸狗被工廠開除外,還有個溺愛成性的小兒子。陳柏霖後來跟秦沛同桌,對方卻沒認出他這個兒子;而他宛如代替「父親」痛打弟弟時,更讓父與子的意義,有了奇妙的連結。只可惜這段「打戲」對我來講,不夠精彩(這個弟弟演得蒼白到真的很欠打)。而後,從女友通知已墮胎的簡訊來看,這個被秦沛遺棄的兒子,也成了遺棄另一具生命的失格父親。當他終於坐地痛哭,也有讓這段看似簡單的親情故事,有了糾葛的層次。

新加坡導演陳世杰操刀的〈湖畔〉則是暗潮洶湧。陳柏霖初為人父,與妻兒住在台灣,卻收到通知,前往新加坡監獄見年少玩伴楊祐寧最後一面。這趟會面,讓他想起兩人隱藏心底的曖昧與秘密。魏漢鼎、鄭煥霖分別飾演他們的青少年,在湖畔裸泳、扭打、爭吵又和解。然而父親不喜歡他去湖邊,屠宰場裡的同事也用曖昧的語氣挑釁說有人看到你兒子在那裡。這份含糊不清,可能會讓觀眾一時摸不著頭緒,是湖邊這個地點代表了什麼不可說的危險?還是有人看到兩個男孩快要擦槍走火的關係嗎?尤其當父親斥喝他:「你是我兒子!」所以呢?總覺得材薪都有了,但火種沒點著。但兩個男孩對彼此、以及對銀幕而言所需要的青春惑力,則是足夠飽滿的,怪的反而是大人們。陳柏霖去到新加坡,讓人期待會有什麼新的發展,可惜也付之闕如,倒是楊祐寧幾場簡單的戲,很沈穩地交代出他的角色。這段在情節上是最吸引我的,現在過去現實回憶的交錯敘事,產生波紋般的迴盪效果,讓它顯得特別迷濛,與湖畔的曖昧情誼,則互為表裡。

泰國導演希瓦洛恭斯昆掌鏡的〈再見〉,陳柏霖則化身到泰國講學的年輕教授,表面上撩撥了接待女學生的心湖,實則渴望見當年恩師兼舊情人的蔣雯麗一面,今昔相似的愛慕情感,油然而生。作為最後一段,它有點缺乏豹尾般的力量,尤其是陳柏霖講學的內容,實在是離學術很遙遠的老生常談,實可大刀闊斧刪減一番。但飾演女學生的小茶,一兩場偷偷愛慕、情竇初開的戲,十分吸睛。蔣雯麗現身後,剛開始平淡,但那場酒店房間攤牌兼懷舊的戲碼,卻令我忍不住聯想到林青霞當年與鮮嫩的金城武在【重慶森林】的一觸即發與懸崖勒馬,蔣雯麗的表演節制優雅但見層次。其實可惜的是陳柏霖,雖然和四個導演(加上監製、編劇陳哲藝)合作挑戰角色變換,企圖可嘉,但三段戲卻鮮見分明的詮釋,略嫌單一的結果,反而讓其他蜻蜓點水的配角們,更具亮點。

【再見,在也不見】這個片名乍聽之下,十分拗口,甚至不明所以。但看完影片後,卻讓人瞭然於心。無論是亦步亦趨的跟隨卻不欲相認;或是湖畔春光映照著道不出的曖昧;還是從不告而別到異地重逢。這份既近且遠、既遠且近,不只是地理上的距離,更是情慾上的欲迎還拒與藕斷絲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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