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士林王家最後的夜與日

一家子的爭議遭遇,揪住百千位青年的身與心。不論你支持或反對,這些離開電腦、跨出家門去與彼此相遇的年輕人,正在用他們的青春,感受社會,「做」社會。


黃柏睿|19歲|醫學系學生

拆遷前一個星期,接到社團學長從王家現場打來的電話。簡短談話中我聽到士林王家雖然不願意參與都市更新,但很可能就要被強制拆除。某種不正義就要在離我家和學校不遠處發生,迫在眉睫。

透過網路,我知道都市更新宣稱能復甦都市機能、改善居住環境和增進公共利益,但也進一步瞭解建商是基於什麼誘因才參與都更。一切看似美好:每個人單憑自利心理,透過市場運作,就可以把公共利益極大化。然而,從一些採訪紀錄中我發現許多個案潛藏著不正義,才感到到不對等的權力是如何假公益之名侵害人民的財產與自由。

沒有太多的矛盾與掙扎。當心中有想要捍衛的價值,而且種種證據都支持此一信念,我們就這麼動身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其實沒有太多的選擇。


張安蓉|20-歲|牙醫系學生

不曉得群眾中有多少人和我一樣,第一次參加抗爭活動。

我曾邀朋友同行,他淡淡拒絕,說不相信這樣的行為能夠抵抗體制,也害怕成為被操弄的棋子。一直以來我也對此存疑,所以從未踏入抗議場景。但是這次,努力了解整個事件後,我相信自己的憤懣不是被煽動,而是思考後做出的判斷。更別說,我們學校相當靠近現場,能夠提供即時的援助,所以我無法說服自己繼續漠視社會正義。

凌晨時分,周圍住戶漸漸入睡,躁動的氣氛平息,人們聚集在一起,隨吉他輕聲歌唱、分享想法相互辯證,或是躺下休息,守夜等待。然後消息傳來,在場人數過多,警備隊出動時間被迫延後!當下,真的以為我們做到了什麼。


黃阿人|28歲|創作者

朋友說:「我要去領一個政府頒的獎,我要在台上舉牌,然後拿一份都更的文件給馬英九……」我那時候覺得:「哇!怎麼這麼猛?」於是,過兩天我就跟著他到了士林王家。一堆的採訪車讓我嚇了一跳,然後我看到上百名年輕人聚集在現場,還有人在唱著「美麗島」。

走進王家,第一眼的印象是:「這不是普通人的家嗎?他們怎麼了?」我和幾個人守在二樓客廳,等待警察。在枯等的時候,我畫了客廳的速寫作為紀錄。電視、電鍋、熱水器、藥袋和肝藥粉……那實在是個非常普通的家。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的自己,會在二樓敲著鍋鏟,聲嘶力竭。什麼立委、警察、社會暴動、……都像是離我很遙遠的事情。結果,這次我看到自己在新聞上吃楊桃看怪手的畫面,兩三秒。


侯昱堂|20歲|醫學系學生

當下,才領悟「國家暴力」不只是誇飾的標語或口號,「手無寸鐵的群眾與全副武裝的警察」也不只是悲壯的排比修辭。被手持盾牌的鎮暴警察包圍,我們僅有肉身,赤裸與國家暴力抵抗。「強拆違憲,和平守護!」我們緊扣彼此雙手,呼喊口號,為眼前一個個被拉走的同伴打氣。

在那一刻,從小被教導生而為人所賦有的權利不見了。「你要不要起來自己走!」他折我手指,對我施加痛苦,還有言語恫嚇。痛,皮肉的痛不算痛;哭,不是為自己流淚,只是因為親身體會國家以暴力對待自己的人民。

權力如此不對等,我們是待宰羔羊,反抗只會招致更嚴重的傷害。最終只能接受無奈事實:儘管身在民主自由的國家,作為一個受憲法保障的「人」,對抗國家機器仍是如此無力。


詹秉諺|20歲|樂團吉他手

在鐵鍊組的我,被鐵鍊繞著身體,警察卻一樣絲毫不留情地拉、扯。最讓我衝擊的是,被抬進警察堆之後,有個刑警東張西望,確認沒有記者之後便往我屁股踹了一下,我對他怒罵,他竟眼睛瞪大地說:「你給我差不多一點!」這是一個什麼詭異的國家,有比一般警察更強戰鬥力的刑警竟然用來對付手無寸鐵的民眾、學生?

最後我也被運上了專車,隨意載往木柵比較偏遠的地方放置,附近沒有捷運,下車前我對警察說:「你們時間也拖延到了,任務也達到了,可以把我們載回去嗎?我們沒錢可回去。」警察冷冷看了我一下,裝沒事地把車門關上,就讓我們十幾個人傻楞楞的站在原地,車子開走了。警察的冷血對待,讓我體會到這個國家的暴力,還有身為弱勢者的無奈。

【完整內容請見《人籟論辨月刊》2012年第92期4月號】http://www.erenl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