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戰驗證」的台海防衛兵棋推演／魯云湘

魯云湘（國際事務研究者）

在國際安全研究領域，兵棋推演的核心目的，並非「如何打贏戰爭」，而是「如何避免衝突發生」。透過想定的情境模擬，然後經由兵推過程，能檢驗我方對各種突發事態的應對流程與決策盲點，並進而自省檢討與修正不足，以強化整體區域防衛韌性。畢竟，人非完人，任何制度或演習均極有可能忽略細節；唯有不斷擴大推演範疇，才得以讓社會與決策機關看見欠缺之處，從而思考並提出務實的改進方案。

台灣民間每年都會舉行兵推活動，如2025年3月，由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等單位合辦的「2025 TTX區域安全兵推」，模擬2029年美國總統交接期間，黃海聯演、灰色地帶衝突、能源封鎖等多重危機。而近期，一場由台北政經學院主辦，並由前參謀總長李喜明上將主導的「台海防衛兵推」，因其高層級的參與者與深入的模擬情境，尤其受到外界矚目。

這場兵推邀集美、日、台三方退役高階將領，包括美國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穆倫（Michael Mullen）、前太平洋司令布萊爾（Dennis Blair）、日本前統合幕僚長岩崎茂與前海上自衛隊幕僚長武居智久等。時間場景模擬2030年時，推演解放軍以威懾、脅迫、懲罰與進犯四階段的攻台方案，聚焦奪取東沙、綠島、蘭嶼、宜花東沿岸與澎湖諸島，全面檢視台灣軍隊ROE（交戰規則）與指揮體系的實戰適用性。

而這場推演，秉持堅守「不開第一槍」為原則，因此引發部分激昂的批評，認為此非防衛兵推，而是投降兵推。然而，兵推的目的旨在避免誤判而引發大規模衝突。當大陸艦艇進入我國領海範圍內時（12浬），擔任防衛方的台灣組，卻因缺乏分級、低烈度替代手段與快速授權機制，陷入「既不能開火又不能迅速驅離」的尷尬局面，貌似未能充分納入海巡單位進行即時應對。

這種「不能開火又不能迅速驅離」的困境，一方面突顯交戰規則（ROE）在避免衝突升級上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台灣垂直式的指揮體系，讓前線部隊在關鍵時刻難以即時、自主應對的結構性問題。

此外，針對這次兵推的結果，部分專家學者提出以下四點原因考量：
1. 指揮權責仍待釐清。儘管自2024年3月起，已將「第一擊」修訂為「自衛反擊」，並授權前線指揮官可視現場狀況決定是否開火。但從兵推來看，如果沒有獲得即時授權，或指揮單位與前線溝通不暢，部隊仍難迅速執行嚇阻或反制行動。
2. 交戰規則（ROE）過於嚴格。目前的規定是，只有當對方率先發射致命性武器，或明確登岸構成威脅時，才允許我方開火；否則必須絕對克制。這種嚴格的限制，可能讓前線部隊難以在灰色地帶衝突中有效應對。
3. 訓練與實戰存有落差。官兵平時多半依據預設劇本操演，一旦遇到兵推中類似未見的複雜情境，如大陸分批次集結的無劇本演習，往往會「原地當機」，缺乏靈活應變的能力。
4. 「誘敵策略」的風險。有些人認為，兵推中刻意放慢反應，或許是一種「眼障法」策略，目的是迷惑對手，等到真正開戰時再展現快速反擊。然而，這種策略在實戰中，可能伴隨極高的誤判風險，甚至讓我方錯失初期的應對先機，這個潛在的影響值得深思。

正因兵推旨在驗證應急處理與揭露體系不足，未來推演應納海巡、地方及民防，明確劃分領空、領海權責，提升內部協同與國際互操作。同時，ROE增設低烈度手段，整合情報、監控、偵搜、網路與通訊等心理作戰，建立快速決策授權流程，並將不足納入訓練與SOP修正，持續優化體制與作為。

總而言之，兵棋推演的真諦，不在於模擬勝負，而在於在可控環境下，坦然揭露體制與思維的漏洞，再以演習方式驗證結果是否屬實，並為之後的推演提供寶貴經驗與數據。唯有秉持「避戰驗證」的初心，勇於面對「不作為」或「遲滯回應」的現實缺陷，並透過多單位共演、分級化回應與跨領域協助合作，才能讓兵推成果迅速轉化為實戰韌性，為台海地區安全築起真正堅實的防線。（照片示意圖資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