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嶽湖夏韻/付令

東嶽湖夏韻/付令

付令

盛夏時分,蟬鳴盈耳。當灼熱的日光在黛山大道上投下斑駁樹影時,我總愛踱進東嶽體育公園尋一方清涼。

信步登上東嶽大堤,視野豁然開朗。西望湖面,但見粼粼波光如萬千金鱗躍動,對岸半島上的榕樹已褪去春日的青澀,墨綠的樹冠撐起巨傘,沉穩地蔭蔽著一方水土。三五白鷺掠過開闊的水域,驚起正在荷葉間嬉戲的鸊鷉,這些夏日精靈倏地鑽入水下,又在數丈外冒出頭來,羽翼甩出的水珠在陽光下劃出細碎的彩虹。半島瀑布水量較春日更為豐沛,轟鳴著墜入深潭,激起的水霧隨風飄散,為岸邊拾撿貝殼的孩童送去陣陣涼意。東側黛山大道上,“豬兒蟲”雲巴的五彩車廂穿梭於烈日下,現代交通的流線與遠處縉雲山的蒼翠輪廓在熱浪中交織,形成奇妙的對話。璧山這座“兩山夾一穀”的城池,在蒸騰的暑氣裏,更顯出“小而美”的特質——城中起伏的淺丘宛如翡翠託盤,穩穩托起東嶽湖這枚澄澈的水晶。

沿著湖堤漫步,東側的樸園亭在盛夏中自成一片清涼天地。茅草長廊以其厚實的頂棚,無聲地阻擋了正午毒辣的炙烤。石壁上鐫刻的詩句,是當年本地秀才、鄉村教師胡開仕贈別好友知縣董樸園所作,歲月流轉,字隙間已悄然沁出點點蒼苔。“政如溽暑施甘霖”一句,尤顯貼切,仿佛是對這位清代賢吏一生最傳神的寫照。相傳董樸園赴任璧山知縣那年恰逢大旱,他不忍百姓困苦,親率眾人疏浚古道堰,引河水滋潤焦渴的田地。如今亭前那株黃葛樹濃蔭匝地,虯勁的枝幹上至今仍系滿祈福的紅綢,隨風搖曳,無聲延續著對“布政清風”的深切懷念。

轉過湖畔的文化景牆,馮時行持笏而立的青銅浮雕在熾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穿越時空的宣示。這位南宋狀元的故事在酷暑中聽來,更覺其風骨凜然——他被奸佞構陷,罷官削籍,中年狼狽歸鄉之際,正值蜀地苦夏難耐。然而,失意並未熄滅其心中薪火,他毅然創辦“縉雲書院”。據說馮公講學之時,總要在案頭供奉一方潔淨的玉石,用以砥礪學子,寓意“白璧蒙塵,不掩其光”。這份剛直不阿、冰清玉潔的品格,流傳千古。

循著濃密的林蔭道往深處走去,仿佛國立藝術專科學校舊址的紅磚小樓靜臥在遠方,爬山虎的藤蔓已悄然覆滿了斑駁的牆面,為炎夏增添一抹沉靜的涼意。視線越過樹梢,更遠處是交大舊址的輪廓。恍惚間,烽火歲月的氣息撲面而來:陳能寬、姚桐斌等青年學者伏案疾書的剪影,正透過時空與眼前的磚樓重疊。窗外熱浪灼人,屋內油燈卻始終未熄,汗滴暈開的墨蹟在演算紙上蔓延,如同他們用青春在荒蕪中犁出的溝壑。多年後,這些苦熬的星火終在戈壁灘上爆發出驚天雷鳴。

日影西斜,暮色初臨湖面。晚風裹挾著濕潤的水汽,在不遠處的東嶽廟小學舊址前,幾個充滿活力的少年,正操控著無人機掠過寬闊的湖面。此刻,一列“豬兒蟲”雲巴正輕盈地穿過天邊緋紅的晚霞,明亮的車窗玻璃上,流動著湖光、山影與城市璀璨的燈火,仿佛載著湖濱沉澱的千百年文脈,也載著少年們探索的目光,向著更加開闊的未來,疾馳而去。

在這個夏天,東嶽湖裏不經意濺起的一朵飽滿浪花,仿佛時光的輕歎。在永不止息的蟬鳴與拍岸的波濤聲裏,我清晰地聽見了時光深沉而悠遠的迴響,它們穿透溽暑,連接古今,在這片山水間低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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