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作曲家--游昌發 好個「亂來」的一輩子!

人物小檔案
生於廣東潮陽。國立藝專音樂科,奧地利國立維也納音樂院畢業。
曾任教國立藝專、輔仁大學、國立臺北藝術大學,並擔任台南科技大學音樂系講座教授。
小說《阿不都拉的傷口》曾刊載於《聯合報》;《你是音樂家》為《中國時報》專欄結集出版。
著有《傳統音樂初析》、《曲式學入門》、《1900-1914歐洲音樂》、《平劇西皮老生原板研究》、《變化和弦與轉調》等書。
主要譯作有《對位法》、《曲式學》、《實用和聲學入門》。

聽見臺灣的聲音—游昌發樂展
5/12 19:30 國立臺灣體育運動大學中興堂
INFO 04-23391141

推開頂樓的門,左邊是工作室,右邊映入眼簾的是一株株翠綠的盆栽,有金桔,有檸檬,還有玉蘭花。說到今年開得又大又茂盛的梅花和櫻花都送給別人了,庭院也同時散發出作曲家詩意的氣質。然而話鋒急轉,發現檸檬樹原來是從金桔花盆子裡突然長出來的,電器每每到了他手上就停止運轉,連託學生買錄音機都連續換過八次。朋友來家裡測過電壓都沒有問題,他只好這麼介紹自己:「大概因為我是一個奇怪的人吧!」
游昌發,這是個只要接觸過音樂的人就不可能不熟悉的名字。即使沒有上過他的課,舉凡和聲學、曲式學、對位法……諸多教材要不是他寫的,就是他翻譯的書。望著這片都市中難得的綠地,他說:「四十多歲搬來這裡時,我還種了八十盆不同的玫瑰,紅色、紫色都有,每朵都很開得很大。」但種過玫瑰的人都知道,玫瑰要長得好,必須噴灑大量的農藥。不過他那時一點也不在乎,因為「年輕的時候樣樣沒有,唯一的就是『好膽』嘛!」

不按牌理出牌 人生隨性很「亂來」
「我這一生唯一的長處就是亂來!」年輕的時候他叛逆,但隨著年紀成長,叛逆因子卻不時地轉移成各種目標。怎樣亂來?他笑說:「我是個駝背的人,因為父親駝背,後來又去看西部電影,覺得他們的樣子很酷,就跟著學。」駝背了一輩子,卻在六十四歲的時候突發奇想,開始請教練教他舉重,而且是蹲下來兩手紮紮實實地舉起。是為了治療駝背嗎?才不是,原因是感覺六十多歲的自己已經是個老人了,而老人為有一個問題,就是出去的時候都有人幫忙提重物,可是他氣憤為什麼提不動,因此開始練力氣,沒想到練著練著,七十歲的他現在還能驕傲自己擁有胸肌。但運動不是最近才開始,游昌發持續地游泳已經廿年了,自由式、蛙式、甚至可以游出標準的蝶式。可是後來手臂痛,便轉而跟太太提議一起學瑜珈,學了一年的成果下來,現在可以用一隻腳金雞獨立,居然連背也不那麼駝了。
說他為了肌肉勤奮練習嗎?「這我才不幹!」游昌發反駁說:「妳可以想像我是怎麼樣一個懶人,我八年時間教視唱聽寫,約廿年的時間教樂曲分析,可是我從來沒有寫過黑板。」能坐著就不站起來是他的宗旨,學生們手上都有樂譜,為了可以不站起來,他就是有辦法講到學生們清清楚楚。但作曲家不都是焚膏繼晷、搜索枯腸寫作的嗎?誰知到他竟是個非常愛睡覺的人,連當兵的時候都要睡九個小時,一直到這兩年才一天睡不到八個鐘頭。依他這個年齡,大部分的人都睡不著,但他一點也沒有這個問題。按部就班一天寫幾小節曲子,對他來說簡直是無稽之談。

創作型態豐富 相信藝術本能
但即使是說自己懶,游昌發的作曲包括歌劇、管絃樂、獨奏及協奏、合唱等各種演出型態都有。他從維也納留學歸國之後,便首開合唱風氣,成立合唱團並親自擔任指揮,由於早期主修聲樂,連篇及獨唱歌曲的創作自然不在話下。他的作品有強烈的個人風格,為了把傳統戲劇延伸出新戲這個夢想,他還曾經花了三年時間隨申克常先生學習京劇。京劇演員演出的歌劇《桃花扇》、原住民現代芭蕾舞劇《蛇郎君》及交響詩《榮耀台灣》都是他近期知名的創作。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的折子戲《王婆罵雞》,用了一支小提琴、一台鋼琴、一把大提琴加上很多打擊樂器,結合演員和最簡單的舞台裝置,竟將閩南語、大同公司廣告歌曲、童謠〈造飛機〉等等成長經驗寫進作品裡。
然而這些戲劇化又不失優雅的作品,卻是經過一番體悟才得以熟成的。早年在台灣學習音樂的時期,並沒有很好的師資,因此他在廿八歲出國重新學習,等於在做一般西方學生十五、六歲該做的事情。晚了十年不打緊,學成歸國後卻發現自己還是錯的!因為在國外學的那一套完全不能用,寫出來的全是西方的東西。「那麼多年,我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殘忍的事實,迫使他思索自己的傳統在哪裡?「總不能寫一個『飛龍在天』的作品,但題目蓋起來之後的內容跟歐洲現代音樂一模一樣吧!」
再度迷失了十年,這十年間他繼續存在、繼續活動,但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於是他開始認真讀哲學。在這期間游昌發得到了答案,他發現放眼望去,人們總知道這片風景是美或醜,沒有透過分析、也不知道何處確切有一棵樹木、哪裡有一個果實。但當我們聚焦在某個對象的時候,得到的就只有局部了。這也就是說,如果集中注意力在和聲上,腦袋裡面就沒有旋律了。「這不僅單向,而且時間於是停頓。」他舉例:「想要彈好莫札特的曲子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感受莫札特的美,不要去控制手指、不要刻意表現,那時候結構、和聲、旋律就會全部出來。」因此面對藝術的時候,重要的並不是學到多少西方或傳統的概念,而是當這些養分變成整個人的一部分時,是什麼、它就會成為什麼。因此藝術的整體終歸一個結論,那就是「本能」。

不怕太晚熟 期許自己「離偉大近一些」
那麼會不會遺憾自己的晚熟?游昌發開始計算了起來。舊時大環境不好、醫藥不發達,人的生命也比較短。活到四十歲是平均年齡,五十歲是老人,比較差的卅多歲就死了。所以西方重視早發的能學習能力,廿多歲就完成了學徒生涯,卅歲成熟,到卅五歲就會有很好的作品,假使可以活到五十歲就會有廿年的黃金時光。更早熟的如孟德爾頌十八歲就寫了《仲夏夜之夢》,卅八歲過世時等於有廿年歲月。「我呢,四十歲才終於成熟,」他促狹地說:「寫得沒有巴赫那麼好,也沒那麼多,但我可以想辦法活久一點,就可以作更多作品了。」要是如果最終沒有他那樣的成就怎麼辦?游昌發更坦然笑著:「很簡單,那就要接受自己不如他們的事實嘛!」
喜歡拿自己和偉大的人相比較,思考著他們偉大的地方在哪裡,期許自己即使不偉大,也離偉大近一些。然而人是不能簡單比較的,比起埋首音樂的作曲家,游昌發的興趣多得數不完!喜歡數學、喜歡生物;從中學就開始喜歡畫畫,朋友還誇讚畫得真好;卅多歲時,更突然想他過教過中學、小學、研究所,就沒有教過幼稚園,還刻意去幼稚園當過兩個月助教試試看。勇於嘗試的他寫曲子、寫書、在《中國時報》寫音樂專欄外,居然也寫過小說!提到這,游昌發的神情顯得得意:「我就是對什麼都有意見。」
那次是因為去澎湖演講,在旅館中看到有位指揮拿著當時最紅的小說,他借回房間看完,卻不屑地在心裡嘀咕:「這也叫小說,我也會寫。」恰巧在回程飛機上看到阿富汗戰爭的報導,就蒐集了兩天的資料,很快地寫完《阿不拉都的傷口》,投稿到《聯合報》,想不到第一篇隔週就登了。收到稿費很開心,馬上又投第二篇,隔兩個月才登。第三篇愈寫愈長,卻一直都不登,後來詢問朋友才知道,一篇稿子等一、兩年才刊都是正常的。不料後來過年的第一天竟看到文章刊在小說系列的第一篇上,興奮之餘,也決定不再寫,因為要靠稿費過活實在太辛苦了。

脾氣直率終不悔 藝術和麵包不衝突
「我的個性不好,講話太直,如果是看到『國王的新衣』,我絕對是那個說他沒穿衣服的人!」聊到自己的脾氣,他想起已故的忘年之交姚一葦。眾人看到這位劇場界的大老莫不畢恭畢敬,只有游昌發膽敢跟他亂開玩笑,直率地跟他說:「你就是一個唐吉訶德嘛,很多事情不是這樣的,只是別人不敢跟你講。」也不管對方的表情,他總認為:「又不是政治人物,藝術家總是要看清楚事實是什麼。」那倘若真遇到政治人物呢?他這回使出了作曲家獨有的殺手鐧:「任何人我都敢當面說!我如果把他寫進我的曲子裡,說不定後世的人都因為我的曲子罵他。看看拿破崙被貝多芬劃掉一個名字,就永遠留下了臭名。」
但壞脾氣不一定是順利的,曾在四十多歲時不愉快地辭掉學校教職,跳離了音樂界。沒有人想得到他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一位麵包店老闆。轉換了跑道,他決心長遠地經營下去。雖然最後還是選擇回來教書、專職作曲,可是他學到了豁達。每個人都要謀生,需要多少金錢就得花多少時間賺取,這原本就是應該的。如果真愛藝術,就算扣除睡覺、吃飯、工作後剩下一小時,也會爬著去作曲。如果一小時不夠,那麼就想辦法擠出兩小時,誰說現實生活影響創作?藝術和麵包兩者在游昌發的理念裡,一點也不衝突。



(全文詳見《PAR表演藝術》雜誌第23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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