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從語言看到?

西方哲學在上世紀初經歷了所謂「語言學轉向」。即從原來大量形而上學的討論,轉而發現用於討論的語言,不只是工具,是對我們認知世界有著關鍵意義。差不多也在這個前後,西方美術也經歷了類似的變遷,藝術家轉而開始對藝術語言本身及材料感興趣,並探索它們在呈現我們這個世界中的重大價值。上海外灘美術館有個名為「從手勢到語言」的展覽,由它的現任館長拉瑞斯.弗吉耶(Larys Frogier)和巴黎羅浮宮愛德蒙.德.羅契爾德收藏館(Edmond de Rothschild Collection)及銅版雕刻收藏館長帕斯卡.托雷斯.戈爾迪奧拉(Pascal Torres Guardiola)策展。大陸藝術家從1990年代初去海外參展,學習什麼是當代藝術的展出方式,但至今沒怎學會做這類主題展、專題展。

如何從語言看到?

楊詰蒼|我仍然記得 裝置 1998-2013 攝影/趙川

傅丹|我們人民 銅 2011 攝影/趙川

這個展館場地不大,但策展卻緊密有致。從中法交往中的相關歷史淵源,到牽扯到這一專題的當代創作,做為一種美術館式的呈現,編織得相當不錯。「語言」是個大詞彙,但「手勢」卻很微妙,似乎與語言如何進入藝術創作有著密切關聯。從展覽中的種種展品,尤其是那些有著淵源提示或我較熟悉背景的,比如《中國帝王征戰圖》、嚴培明的作品等,更讓我好奇其中「手勢」的意味。在書寫當中,手勢很多時候是種慣性的處理方式,有潛意識裡的態度和審美傾向。它在創作中的反映,產生出另一個詞「風格」。

楊詰蒼《我仍然記得》中的書寫,如他一慣的書寫,很風格化。這裡面有他對語言的態度。他顯然將書寫落成文字,看作一種強者的風範。他通過書寫中的手勢,刻意凸顯其中的強力成分,並讓墨跡從一行行的文字間掛淌下來,模糊字面,造就一種湮滅的感覺。他在這件作品裡以粗碩含混的字體,把許多認識人的名字,與其說書寫出來,不如說淹沒在他的書寫中。加之不斷以擴音設備在現場播放那些人的名字,我想他不知不覺接近了一種霸權態度。他說那些人是他曾經相識的,通過作品「他們永遠存在」。但當這些名字在展廳中以這樣的方式,或帶著這樣的手勢被徵用和呈現時,我卻感覺到如作品的名字,「我」似乎才是所有事情的核心。誰通過誰永遠存在?那種手勢,不是反映,而即是藝術家自身。身和心是不二分的。

越南藝術家傅丹,將複製的自由女神像轉成400塊分裂的碎塊,帶往世界各地,名為《我們人民》。WE THE PEOPLE(我們人民)是1787年通過的「美國憲章」的最前三個詞。做為一個國家曾遭美國殺伐,又成長於西方的越南人,那三個詞是種怎樣邏輯複雜的語言。語言的起源或從精英者開始,因此它總圍繞著使用、把控和反抗的權力之爭。從上面所提及的這些創作,以及祕魯藝術家馬丁.薩拉扎爾(Martin Salazar)的《醒》等,我讀到複數的人們和單數的個人,對語言的複雜態度和情感。艾可畫廊這個時段展出的年輕藝術家關小的影像作品《閱讀》,也與「語言」這個題目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