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就醫（外一篇）／唐勝一

唐勝一

村寨的六爺生病，看了村醫服了藥丸仍沒好轉，臥床了。老伴著急地催:“去鄉衛生院看看吧？”他當沒聽到一樣毫無反應。

鄉親們羡慕六爺家呢。“他們家的人生病，住院治療有條件，好幾家醫院都有親戚！”

六爺瞪著老伴:“去鄉衛生院有屁用？大侄子小學沒畢業都能混出個醫生來，簡直亂彈琴嘛！”

兒子聽著不高興，說爹:“你不去鄉衛生院，還說這個幹嘛？去縣醫院，你孫女婷婷在那裏，可以邊工作邊照顧你唄。”

“你這是嘛話？”六爺忽地從床上坐起，“我討厭婷婷，她在民辦衛校讀書都受處分，太不爭氣了。虧你們還要我拿出積蓄打通關系，把她弄進衛生院，作孽啊。”

兒子提醒說:“爹，你對醫院招人把關不嚴有意見，可我家還是受益人呢，你莫亂髮牢騷好不？”

六爺一拳砸在床板上，扯開嗓子嚷嚷:“人命關天，人命關天，豈能兒戲？”

兒媳聽到，趕緊從外屋跑進來，勸著:“爹，縣、鄉醫院條件一般，你不去就別去。我還是認為去大醫院治病好些。這樣吧，送爹去市里醫院治療。”

六爺咧嘴一笑點下頭，不過突然變臉了，趕忙擺手:“不去不去。”他盯著兒媳說，“我好像聽鄉親講過，你娘家那個在市醫院當醫生的侄子，曾誤診病情出過醫療事故受過處分。”

“爹，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你咋還記著。”兒媳扭頭離去，生氣地丟下一句話，“你不去住院治療算了，還能省下一筆錢呢！”

六爺情緒激動，大口喘粗氣，稍刻歎息:“唉——，還能上哪家醫院治病呢？去省城醫院吧。”

六爺哎喲哎喲地下床來。

◆鄰居皆驚喜
村寨的鄉親看傻了眼:劉、柳這對老鄰居，竟然還能共牆搭垛？連周邊村的鄉親見著，無不咂舌:“現今這世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大家只能見怪不怪。”

據劉、柳兩家人講，他們已是八九代的老鄰居了，起始共一個大茅草棚，用竹篦片將其一分為二，蔑片間的縫隙能透光，劉家看得見柳家的一切，柳家看得見劉家的全部。這般沒幾年，兩家協商，共同用稀泥糊篾片牆，才遮擋住各家的隱私。現今的兩家後人都承認，曾經的過去，他們兩家親如兄弟。

劉偉講過:“兩家所結下的梁子，要追溯到上五代，是柳家過錯在先，見我劉家先人剛發了點財，就眼紅得故意使壞，斷了我劉家的財路。俗說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於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將搭垛共用的那個土坯牆便拆了下來，各自單獨建棟。”

柳春不否認這個說法，但他特別提到:“劉家的先人壞的很，把我家的先人害苦了。比如，各建被拆掉的那個共垛牆，我家先人留出兩尺寬的餘地，按直角砌好這個土坯牆後，他柳家則不按直角砌，而砌成個尖角使得那個牆像把大刀砍向我家。我家先人也就只好拆掉已砌的牆，照劉家樣砌成尖角刀樣，也就刀對刀，差點就碰到了。梁子也就因此越來越緊。”

可如今，咋又講和了呢？劉偉和柳春都60來歲年紀，長年在外打工，各自一對兒女且早已成家，孫兒孫女們正在讀大學。平常裏，兩家的老女人留守於家。偏偏他們這個村寨尾頭的屋場，村寨口的鄉親難得過來。忍不住口的劉偉老婆，多想打破沉默啊？可面子放不下。有一天，柳家的一只老母雞進了劉家的屋裏。要是以前，劉家老婆早就揮舞著扁擔，連打帶罵地驅趕出來。但這天她沒有驅趕，而是走到柳家門口站上片刻，才說:“喂，你家有只母雞進了我屋裏，是不是找窩下蛋啊？”柳家老婆看了她幾眼:“我家的母雞都曉得往你家做好事啦。”見人家接了言，劉家老婆心下竊喜，斷定可以講話了，便趕緊說:“柳嫂子，那我就回去抓米給你家母雞吃嘍。”

兩家有了這回言語的搭訕，接著就往來了，甚或像走自家樣，動不動就你往我家來，我去你家走。要麼拉家常，要麼兩個人打字牌。越來越親密的像妯娌。

當兩家男人清明節回來祭祖，驚訝地發現兩個女人像對姐妹一樣的親熱，忙著問:“咋好上了？”柳家老婆回復道:“我呆在家裏，整天找不到一個人說話，所以，我要人跟我扯家常，那就遠親不如近鄰，便主動找劉嫂子談和了。”

兩家男人聽得如此，都笑在眉頭喜在心裏，相互靠近，第一次握手，緊緊不願鬆開。鬆手之際，又都不約而同地用手搭在對方的肩頭上，擁抱在一起。

隔閡解除了，兩家男人坐到同一條長板凳上，都看了又看那個拆掉改造後的垛牆，雖然土坯換成了紅磚水泥，但樣式沒變，外牆的瓷磚，雪白得像刀光閃閃。“春哥，我們兩家這隔牆是不是要改動一下？”柳春接茬:“我早就想拆除，依舊改成起始的共垛牆吧？”“好，我贊成。”柳春摸摸後腦勺:“還挺費事的，要花一些錢啊。”劉偉說:“我們兩家請一套砌屋班子，該用水泥鋼筋的一定用，新補砌的部分，搞框架結構，再後用紅磚砌滿，堅實牢固。”“好，證明我們兩家的情誼，從此牢不可破。”

今年署假，柳家的孫子和劉家的孫女竟然一前一後地同時回到家，看到改了那面牆,既驚又喜，各自問奶奶:“這房子的兩家隔牆，怎麼拆掉合二為一了？難道是鄉里幹部幫我們兩家和好啦？”柳嫂子告訴說:“那我就是鄉幹部啦。”“什麼？”柳家孫女探問:“難不成是您老人家跟劉奶奶講和的？”劉奶奶點著頭:“是是是，柳奶奶成的頭，我也積極回應嘛，才和好的猶如兩家親戚。”

兩家孫娃互相看著，眼光一閃一閃的。柳家孫女突然撲進奶奶的懷裏:“奶奶，你們咋搶了我們的風頭啊！”

劉奶奶猛地一驚:“什麼？你們，我們，我們搶了你們的風頭？難道你們兩個後生晚輩有什麼驚喜？”劉家孫子過去牽上柳家孫女的手:“二位奶奶，我們就實話實說，我倆正談著戀愛呢。”柳家孫女的臉刷地紅到了耳根，她微微一笑說:“也好，我倆心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我倆的戀愛，成功地由地下轉為公開了。”

兩位奶奶笑得嘴角咧到了後腦背，各自掏出手機，給在外打工的家人打電話，報告這突如其來的特大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