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日手記/彭子軒

登高日手記/彭子軒

彭子軒

當晨光漫過石階時,父親已經在第七級停了腳。扶著欄杆的手,多道淺褐印子下——珍藏著年輕時奮鬥的樣子。當初被野薔薇刺劃傷,血珠滲出來,他只往褲子上蹭了蹭,說“這點小傷算啥”,反而現在倒像老樟樹新添的年輪,裹著整季沒說出口的風,連摸欄杆的力道都輕了些。

我數他鬢角的白髮,前幾天幫他剪頭髮,碎發落在圍裙上時,白的比黑的扎眼。他卻笑著指遠處:“你看那片楓樹林!”秋陽把葉子染得透亮,多像陽臺晾著的舊相冊啊——去年梅雨季,我翻找兒時照片,相冊頁都發潮卷了邊,他還指著其中一張笑,說那是我五歲時的樣子,當他把我舉過頭頂,我揪著他的頭髮喊“雲是棉花糖”,口水都蹭在他衣領上。而現在雲就在我們中間飄,軟乎乎的,像半句沒說完的叮囑,輕輕碰著我們的肩膀,倒比小時候的棉花糖還暖。

石階縫裏鑽著幾株野花草,頭頂著斜陽。父親蹲了下來看,說這是山在送客人,我們也是山的客人——每年來一次,帶走幾片紅葉夾在書裏珍藏著,當父親彎腰系鞋帶時,恍惚間我看見他後腰彎出的弧度,像小時候村口那座石拱橋,馱過我的小書包,馱過父親無數個日出日落的身影,它從不辛苦,只把影子浸在橋下水裏,揉碎了又隨漣漪攏起來。

風從山頂下來,帶著松針的氣兒。我扶著父親接著往上走,他的腳步比剛才慢了點,遠處的城市森林在霧中慢慢清晰,我們站在風裏,把目光放得很遠,遠到能看見過去的青春。沿著石階往上走時,穿在身上的那件洗舊的藍色外套,和此刻的我們輕輕疊在了一起。

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根靠在一起的蘆葦。父親說,登高不是為了看得更遠,是為了看到遠方更美的將來,要只爭朝夕,不負韶華。重陽的風又一次吹過,裹著菊花茶的香,和著來自生活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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