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

背後剛升起的月亮，將我們三兄弟的跪影映照在水泥地上

五十多年前了，我讀小五、二弟小三，三弟剛上小學。那一年的中元節，父親從果園摘了一顆碩大的釋迦回來，打算拜拜、食用之後，要留下種籽來育苗。
等母親準備妥當要拜拜時，卻遍尋不著那顆釋迦，問了我們三個小孩，都說沒拿。吃過晚飯，氣呼呼的父親要我們三兄弟跪在神案前，一再質問是誰吃了釋迦，但三兄弟沒有一個人願意承認，父親氣不過，拿起竹竿要打人，被母親攔了下來。母親好言勸說，父親只是要果籽育苗，誰吃了老實說，絕不會打人。但還是沒人要承認，二弟不知在哪裏學來的，邊哭邊說：「我沒吃黑豆，怎麼會放黑豆屎。」父親厲聲說：「那就跪到承認了再起來。」隨即到庭院去抽菸。
神案前的煤油燈微弱的亮著，照在三個彼此猜疑的小孩，母親不時的勸說，還拿當時很難得喝到的汽水誘惑我們，要我們趕快承認。背後剛升起的月亮，將我們三兄弟的跪影映照在水泥地上。不知道跪了多久了，月亮早就越過庭前的燈籠花，高掛在半空中，我們也不時的變換跪姿，挪動又痛又麻的雙腳。
「我吃的啦……」就在我又痠又睏的時候，三弟終於承認了，二弟狠狠的瞪了一下三弟，丟下一句「也不早說，害我跪那麼久」。轉身便去睡了。
父親聽說三弟承認了，果真沒出手打人，只是趕緊問三弟釋迦籽丟在哪裏，三弟答說埋在附近海邊的沙灘裏，父親隨即拿起手電筒，要三弟帶他下到海邊去尋找。找了好一陣子沒找到，父親也累了，就說明早再來。
第二天一早，太陽才剛從海平面探出頭，父親便迫不及待的叫醒三弟，再度到沙灘上找尋，要三弟仔細想想正確埋果籽的地方，但幾乎翻遍了小路旁的沙灘，父親挖得一身汗，就是一無所獲，父親只好悻悻然的放棄。
一個月後的中秋節，開雜貨店的枝財伯來我們家，扯著他慣有的大嗓門問母親：「我來巡看看還有沒有大釋迦可以拿，七月半那粒釋迦又甜、果肉又多真好吃。」
母親怔了一下，摟著三弟，輕撫著他的頭，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