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和「聯文」都年輕

我在三十出頭奉召來「聯文」幫忙,那時我和聯文都年輕!
二十五年前一個陽光燦爛、風物招展如畫的下午,張發行人在巍峨的聯合報大樓下熱切地詢問我的意願,匆匆中怎麼說的也記不清了。我是聯合報系的「老兵」,過去的長官劉國瑞先生、詩人?弦先生都希望我參與,陽光和煦地照耀下,我有「鳳還巢」的感覺,那是一家人的感覺。不久在發行人雅緻的辦公室裡,優雅務實且美麗的這位fair lady遂說服了我,不再猶豫!
身為第二任總編,接?公的位子絕非容易的事。?公決然是名垂青史的大詩人,管領一世文運的大主編,接這個擔子委實沉重!何況「聯文」還在奠基階段,不但要打響名號,還得廣結善緣,於是常見發行人親自駕車,載著總編主編等人,無遠弗屆地四處拜訪文壇大老,請益致敬,禮貌之周到,不減三顧茅廬!禮數之隆重,在今下恐已成為絕響──優禮文人、禮賢下士,這是絕對正確!
當時上有?公指導、旁有吳鳴及簡媜幫忙,文編美編人才濟濟,倡議有功的梅新先生亦獨當一面。我個人過去在台大編過《現代文學》、《中外文學》,在「聯經」和「時報出版」都編過書,大體上還應付得來。加以所學比較文學,對中西傳統也不陌生。不過這些經歷還在其次,文學是人文精神的燈塔和航母,發揚人文精神最是首要。因此大前提是:我尊每一位賜稿者為一個「人」,而不止是一枝「筆」而已!對人則一體尊重,不敢徇私,不敢大小眼,不搞偶像崇拜!
平時我看稿用兩枝筆──一藍一紅。決定留用的藍筆圈,不得已奉還的用朱筆勾。朱墨如血,讓我感同身受被退稿者心裡的痛,總不忘致歉和鼓勵,主動邀請並真心期待他下次一定成功!尊重老人、培植新人,老幹新枝,一體共榮。期能作到無偏無黨、王道泱泱的境界。
在我任內,發生過某老前輩的著作涉嫌抄襲西書事件。我仍低調處理,毫無譁眾取寵之意,不過是年輕人對求真的執著,詎料竟掀起連天波濤,一時樹敵不少。華人之重私誼而輕公義讓我大開眼界。我輩所為或有欠圓融,但年輕人和年輕的刊物應有拒絕鄉愿、實事求是的朝氣,在過分世故的華人社會應予發揚!
一年後因研究教學的壓力大,不得不請辭而去。雖然,二十五年來無時不記掛著這份文學刊物。發行人對文學的熱愛和堅持世所罕見,她是「聯文」源源不絕的青春之泉,二十五歲不過弱冠之年。正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文學不死,聯文不朽,那時,哦那時,我和「聯文」都年輕!


◎作者簡介
高大鵬
政治大學中國文學博士。曾任《聯合文學》總編輯。曾獲時報文學獎、行政院新聞局金鼎獎、中山文藝獎、國家文藝獎等獎項。現任東吳大學中文系兼任教授,佳音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