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霧樹/康鈺

蓮霧樹/康鈺

康鈺

放學的路上有一棵蓮霧樹。偌大的樹木立在灌木叢最前端,周圍是靜默的深淺不一的綠,蒼翠的、青蔥的、蓊郁的,它們在路燈下各自盎然。北美洲的愛斯基摩人可以分清雪的不同顏色,非洲祖魯人的語言中有三十九種綠色,而在熱帶生活好一陣子的我,對於顏色是否也會有更敏銳的洞察呢?

腳下是一顆顆粉紅的蓮霧,順著低緩的人行道斜坡堆積在路面。廣闊的樹冠罩在頭頂,向上望去,是陰森的夜色。搬到吉隆坡和八打靈交界處有一段時間了,我也是到今晚才發現路邊的這棵蓮霧樹。

有些果實是被行人踩碎的,樹葉和枝椏散落在地面,不知是不是已經有人拿了長桿討了些果子吃。月初去高雄的橋頭糖廠旅行,工人們便是拿著竹桿敲下一顆又一顆碩大的青芒的。灰色的桶裡盛滿芒果,水泥地上也散落著幾顆。

工人微笑著說:「小心不要被砸到哦,要不要吃吃看?」大家嬉笑著道謝,往前逃跑了,生怕被高高的芒果砸到,儘管踩在梯子上的工人已經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好似水果飽滿了,就是要一個勁地不停往下砸,啪嗒啪嗒,直到砸到它的牛頓為止。

蓮霧原產馬來半島和安達曼群島,臺灣也有栽植,但我們家不怎麼買來吃。它汁水充足,入口清爽,卻談不上香甜,屏東的品種倒是會更好吃些。前年春節大家回到鄉下過年,二姑帶來一些蓮霧。洗净后的蓮霧放在院裡的麻將桌上,紅彤彤的果皮掛著晶瑩的水珠,拿到嘴邊還未下口就能聞到淡淡的蘋果香氣。 外甥放下羽毛球拍,捧起一顆蓮霧,雪白的臉上立刻多了兩道小小、彎彎的月牙。

剛下車時能明顯感到空氣中滾動的熱浪,一直往前走,走到那棵蓮霧樹下面,才算走到了家和巴士站間的中點。回家的路上總能聽到摩托轟鳴,每每呼嘯而過,人都膽戰心驚,路上偶爾可以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褐色螞蟻和蛇蛻下的皮,好一個「呼嘯山莊」。

繼續往前,走到家與蓮霧樹間的中點時,便能聞到一股濃郁的經久不散的味道。

像是腐敗很久的水果,似乎還伴有一些動物糜爛的味道。氣味不是隱隱而來,而是猛烈地往鼻子里鑽,就藏在不遠處的叢林間。回頭向蓮霧樹望去,發覺它早已融入墨色的一片。

我不喜歡這條路,卻仍舊每天走著,這是我回家不得不進行的跋涉。偶爾也會有幾隻身體細長的狗從我身邊跑過,不知道它們又是要去向哪裡呢?

推開公寓的玻璃門,保安熱情招手。紅色貝雷帽、雪白的制服還有他黝黑的皮膚,是公寓空蕩的大廳里溫暖的風景。我想過問他從何處來,卻未曾張開口,也許是尼泊爾,也許是孟加拉。

從公寓的窗臺望去是看不到那棵蓮霧樹的,躺在黑夜的床上,似乎我變成了那樹,在一個又一個燠熱的永無止境的夏天,結著算不得香甜的果實。

卻也等待著一個牛頓。

(照片翻攝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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