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瓜棚的夏天/趙秀坡

那些有瓜棚的夏天/趙秀坡

趙秀坡

與朋友去鄉下,路過一片西瓜地,圓滾滾的瓜兒臥在藤葉間,卻不見一個瓜棚。朋友笑說如今沒人偷瓜了,不必搭棚。我卻悵然若失,覺得這樣的瓜田少了靈魂。

記憶中的瓜田,總是與瓜棚相伴。父親種西瓜的那些年,搭瓜棚是件莊重的事。選在田頭一角,父親用腳步丈量尺寸,我和哥哥跟著挖坑、立木。四根碗口粗的木棍深深插入泥土,父親站在搖晃的方凳上綁橫樑,粗糙的手指靈活地纏繞麻繩,動作嫺熟得像在建造一座宮殿。秫秸杆要鋪三層,破塑膠布遮頂,最後還要壓上幾塊石頭防風。一個簡陋而堅固的瓜棚,便成了我們在田間的家。

清晨,父親總是第一個到瓜田。他蹲在瓜苗旁,像醫生診脈般仔細檢查每一株。多餘的藤蔓要掐掉,這叫“打杈”;黃葉要摘除,病株要標記。父親教我們辨認“公花”和“母花”,說只有母花才能結瓜。有時發現被蟲咬的葉子,我們就用手指輕輕捏死背面的蚜蟲,指甲蓋上會留下一小灘綠色的汁液。

正午的瓜棚最是愜意。我們專挑那些被曬裂的、形狀歪扭的醜瓜吃。父親用瓜刀輕輕一碰,西瓜就“哢”地裂開,露出黑珍珠般的籽粒和紅瑪瑙似的瓜瓤。我們蹲在陰涼處,任由甜蜜的汁水順著手腕流到手肘。螞蟻循著甜味爬來,在瓜皮上排起長隊。

夜晚守瓜別有滋味。月光給瓜田鍍上一層銀輝,我們打著手電筒巡視。刺蝟偷瓜時先是用鼻子嗅,然後立起前爪扒開瓜皮,聽見動靜立刻縮成絨球,背上的尖刺根根豎起。父親用鐵鍬輕輕鏟起,它便在竹簍裏滾來滾去,發出“噗噗”的噴氣聲。有時,一晚上能捉到三四只刺蝟,第二天就成了我和哥哥的新玩伴。

西瓜收完,瓜棚便拆了。來年又在原地重建,周而復始。如今瓜田依舊,瓜棚卻不見了。那些與父親一起數瓜花的日子,那些被刺蝟驚醒的夜晚,那些沾滿瓜汁的夏天,都隨著瓜棚的消失而遠去。

也許朋友說得對,現在確實不需要防偷了。但我懷念的不只是瓜棚,更是那個需要瓜棚的年代裏,簡單而溫暖的點點滴滴。瓜棚拆了可以再搭,有些時光卻像熟透的西瓜,輕輕一碰,就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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