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下春天的蒲公英／張勇

張勇

又到一年開學季，真想寫給我那啟蒙時期的王景偉老師一封微情書，以求能喚回那充滿奇幻色彩的童年夢想。

每每回憶起來，我們這些孩童啟蒙的美好時刻，遇到鄉村教師王景偉先生是多麼的幸福。多少次夢裏、眼裏，王景偉先生隨風化作飄飄揚揚的蒲公英，落地生根，播下整個春天。像他這樣默默無聞的鄉村教師們，給我們種下了一個又一個美好的春天，溫暖了四季，給了我們戰勝困難挫折十足的勇氣和信心。

那時的鄉村小學夾在我們兩個村莊之間的一片空地上，四周一圈水溝環繞，土坯房子加上磚塊砌成的課桌，為我們撐起了一方學習的淨土。雖然王先生是民辦教師，卻為我們撐起了整片天空。語文、算術由他教，體育、音樂也是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藍中山裝總在教室不同角落閃現。厚厚的眼鏡片後，藏著一雙能讀懂孩童心事的眼睛。

印象最深的是我不小心把墨汁瓶弄翻了，把自己的筆尖也弄彎了、作業本也沾上墨汁，還把同桌的女生嚇得哇哇大哭。當時的我也手足無措，待在原地一臉茫然。這時候，先生走過來，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可他只是取出手帕，蘸著清水輕聲說：“你看，墨蹟是會變淡的。”然後在我桌上放下那支佈滿磕痕的鋼筆——筆桿還帶著他的體溫。那支筆我用了整個學期，他從未索要，就像春風從不向花朵索取芬芳。

北風呼嘯的晨讀課，我凍僵的手指握不住書本。王先生將他暖手的搪瓷杯遞來時，杯壁的溫度燙進心裏。他袖著手繼續領讀，聲音在冰涼的空氣中格外清亮：“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那一刻，他呵出的白氣與朗讀聲交織，在我記憶裏永遠定格成溫暖的霧凇。

最難忘的是那個飄雪的下午。關於偷拿糖果的竊語像冰碴子刺來時，王先生用戒尺輕敲講臺。教室裏靜得能聽見雪花落地的聲音。“我們班的每個孩子，”他的聲音像爐火般穩定，“心地都如剛落的雪。”他沒有看我，卻為我築起一座無形的城堡。那一刻，融化的雪水仿佛不是落在屋簷，而是落在我灼熱的眼眶裏。

後來我讀高中、大學、研究生，聽說他大費周章轉正作了公辦教師，真心替他高興。這些年遇到過許多博學的老師，卻再沒有人像他那樣，把守護孩子的自尊看作天經地義的事。

有時候，想到愚笨的自己能考上大學，然後到高中教書；再後來繼續攻讀研究生，再回到大學教書，如果沒有先生熱切的鼓勵，我可能堅持不下去。但是一想起先生批改作業時低垂的脖頸，想起先生眼鏡片上閃爍的燈光，就有了十足的自信。他給予的溫暖和愛如細密的春雨，看似了無痕跡，卻讓我們這些荒原上的種子，都擁有了開花的勇氣。

普天下的老師們，都值得我們敬重！我的王景偉先生呀，您用一支舊鋼筆改寫了我的童年，用一個搪瓷杯暖化了所有寒冬。願這份遲來的感謝，能穿過歲月擁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