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鳴: 我們是前段班還是放牛班?

台灣收入分配公平程度、所得購買力在全球都名列前茅,只要政策、環境更開放,讓企業自己找出路,對年輕人薪資才會更有幫助! 平均薪資水準倒退十幾年,專家、媒體紛紛指責政府無能,我認為這種看法不盡公平,尤其會誤導年輕人。

事實是,在全球景氣仍然不佳下,政府若真動手「改善」平均薪資倒退的問題,不論用什麼政策,在企業難以突然大幅提高獲利下,不是倒閉、就是反映成本,讓物價大漲,讓更多人痛苦、更不容易翻身,原因在薪資水準是市場機制下的結果。

當市場機制運作正常時,就算A 企業貶低員工勞動價值,給過低的薪資,自然會有B 企業願意用較高薪資來搶人,逼得A 企業提高薪資。但是當整個行業缺乏成長性與競爭力,都付低薪資時,政府若以基本薪資等政策來干預,只會讓更多企業關門、遷移。本來,基本薪資就是照顧技能 落後的勞動者,讓他們有基本的收入去應付生活,一旦用各種「保障」政策來解決問題,只會製造更多問題。

與南韓比,台灣基本工資水準其實不低,但許多人只關心絕對數字,沒考慮到物價水準。以大麥克指數來看,南韓物價水準比台灣高30% 左右;以經濟學人智庫全球生活成本指數來看,南韓首爾2014年( 即將實施的數字) ,南韓每小時基本工資139元,比台灣115元高20%。表面上看,台灣薪資水準比南韓低,其實是因為南韓物價水準比台灣高25~30%,許多年輕人羨慕 南韓的勞工薪水,但南韓勞工薪資至少要比台灣高25~30%,才有相同的生活水準!

想進一步提升台灣勞工生活水準,政府要先幫企業提振獲利能力,而不是用政策製造更多殭屍企業!某些行業根本缺乏成長性與競爭力,政府去支持,也許一時能守 住GDP、失業率等數字,但長期下來,受保護企業反而錯失轉型時機,受保護勞工反而失去轉行機會,這一來,不僅拖累整體薪資水準的提升,讓台灣勞工生活水 準跟著沈淪,更慘的是,也同時限制了其他有成長機會行業的資源與勞動力。

與其幫產業想發展政策,政府不如開放市場,讓企業自己找出路,簽訂服貿協議正是第一步。

大陸勞動力 不再廉價

在台灣,吃喝玩樂的服務業發展成熟,以致勞動力充沛,因而相對廉價;在大陸,服務業還在起步摸索中,若能及早卡位,台灣服務業人員將有機會在大陸市場中發 光發熱,進而提高國內服務業薪資水準。許多人怕簽訂服貿協議後,大陸人以低價搶走工作機會,這點不必擔心,因為大陸勞動成本也越來越高。

剛開始,台商赴大陸是看上彼岸廉價的勞動力,讓台灣藍領工作機會越來越少,但大陸工資快速提升( 上海市勞工平均月薪約2萬台幣) 後,我們不能再以「廉價」來看待大陸勞動力的影響。從這角度看,為什麼簽服貿協定後,台灣服務業收入會更低?

大學畢業生起薪偏低,的確是值得我們關注,但事實是,台灣大學生數量雖多,但素質與態度卻不足以讓企業願意僱用,許多台資企業寧可在大陸以差不多的薪資條 件僱用大陸勞工,而非耐心等待台灣勞工的成長。所以該檢討的是,我們教育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培養不出企業願意雇用的大學生?

我們應該要問:為什麼越來越多的工作機會都到大陸去了?而不是問為什麼某些企業獲利很好卻不肯加薪?勞動市場公開透明,如果勞工本身有拿高薪的資格,肯定找得到企業以滿意的工作條件僱你、培養你。

長期保護 更沒競爭力

從移民政策和勞工政策看,台灣其實是相當排外的社會,身邊幾位老外,都異口同聲抱怨過很難進入台灣的勞動力市場。妙的是,即使在這樣嚴格的保護政策下,台灣的平均薪資仍不斷倒退,可見問題並非外勞或產業外移。

企業主僱人時,主要考量點就是素質與薪資,不可能因為你是台灣人就給你高薪。就算政府推出更多保護政策,不斷提高基本工資、用政策逼迫企業加薪,最終只會讓更多工作機會消失,年輕人找工作更難。

政府該做的是,拿掉以往過多的保護,打造更能吸引投資的環境,使越來越多的企業願意來台設廠、搶人才,才是最有效提升整體平均薪資的方法。道理很簡單:一 旦簽訂服貿協定,陸資來台投資服務業,服務業人才需求大增,薪資將立刻提升,在良性競爭下提高服務業競爭力,自然吸引消費者掏出更多錢消費。

要求公平 會輸掉一切

個人覺得,「公平正義」這4字在台灣被誤用、濫用到不堪的地步。說難聽點,等於直接鼓勵年輕人不必費力讀書、不用賣力工作,就能享受美好人生!過份強調公 平,使台灣以往的勤奮態度逐漸消失。反觀大陸大學生,在眾多人口競爭下,根本沒人敢這樣想,難怪兩岸勞動競爭力快速地被拉近。

曾看過一部描寫上海蟻族的紀錄片,農村子弟的大學畢業生到上海求職,一開始全雄心萬丈,認為中國經濟如此強勁,絕對能在上海找到好工作,改善老家環境,但 幾個月過去,不少人求職不順,被迫離開,也不見他們抱怨人生不公平,只想著明年再來試試..對企業主來說,就算大陸勞工缺乏經驗,在極度渴望改善生活動力 下,可塑性相對比較高;而我們的大學畢業生,一般來說,積極性不強,抗壓性更差,以致薪資難以提升,甚至連工作都不好找,長時間失業,心中難免憤恨不平, 埋怨社會現實、企業無情,這樣更不容易翻身。

社會福利 政府盡力了

當前台灣已算均富的社會,不公平情況相對緩和,失業率也相對低,找工作難度不高,多數人應該感覺幸福才對。遺憾的是,許多人仍十分不滿,這種對大環境的不 滿其實可以理解,但在全球經濟持續不振下,本來就十分依賴出口的台灣,光靠自己很難大幅改善經濟狀況,政府能做的努力相對有限,頂多把所得分配弄得更合理 而已。

基尼係數(Gini coeffi cient)是國際通用的判斷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指標,超過0.4時,貧富兩極的分化,會引起社會階層對立,導致社會動盪。有趣的是,台灣長期保持在 0.32~0.35,許多人還高喊不公平,甚至認為即將爆發革命,但願這只是政客譁眾取寵的說法。

我們在基尼細數上能保持較低水準,主要是政府不斷降低收入較低者的稅賦負擔,同時又大幅提高社會福利支出補貼弱勢。2012年開始,中央政府社會福利預算大幅成長,社福預算占歲出比例首度超越「教育科學文化支出」,成為最主要的預算項目。

換句話說,在大環境不佳情況下,政府已經努力以社會福利政策來縮小貧富差距,讓台灣社會能夠更公平。只是社會大眾關注的焦點卻總在平均薪資上,甚至把薪資倒退,怪罪於政府大量僱用派遣工,實在有點過頭。

薪資倒退 派遣非主因

有人把派遣工當成壓榨勞力的模式,但勞動市場並非奴隸市場,勞工都有選擇的自由,若沒人願意做,就不會有派遣工存在。你或許會問:派遣工制度不正是低薪的始作俑者嗎?如果這些人找得到正職工作,還會去做派遣工嗎?

真相是,如果禁止政府各級機關僱用派遣工,甚至立法禁止派遣工存在,讓這群在職場上競爭力本來就弱的人,連派遣工作都找不到,不再被納入平均薪資的統計 中,平均薪資當然就會上升( 大家會比較開心!) ,但這樣搞,只會捅出問題更大的失業問題。請你記住:平均薪資與失業率是成反比的!

再說,政府著手草擬的《派遣勞工保護法》,已將均等對待、同工同酬列為原則,同時也將規定派遣公司不得和員工簽署定期契約,讓派遣公司成為如演藝人員、運 動明星的經紀人。只要盡快立法通過,就能避免不合理的壓榨勞力!再提醒一次:雖然台灣薪資成長有限,但物價控制得宜,收入較低的人其實相對是幸福的。

所得購買力 才是關鍵

如果政府放手讓物價翻倍,平均薪資將能大幅提升,這正是南韓能迅速從破產中走出來的「秘訣」之一,但大家能接受嗎?平均薪資與物價水準是成正比的,當物價 水準越來越高,勞工薪資難以支付日常開銷,大家寧可不做,雇主自然被迫拉高薪資水準來僱人。因此,如果你針對數字逼政府動手「改善」平均薪資倒退問題,就 得先接受失業率提高與物價上漲,不必然是件好事。

大家只注意到:南韓大企業以相對高的待遇僱用大學畢業生,但卻沒考慮到那些進不了大企業的人( 領取低薪資的人) 如何去面對南韓高到驚人的物價水準。從這角度看,把物價控制住,雖然會壓抑薪資成長,卻不盡然是壞事。

根據各國不同的價格水準,計算出貨幣之間的等值係數的購買力平價(Purchasing Power Parity,簡稱PPP),按照國際貨幣基金(IMF)的統計,2012年台灣人均GDP(PPP)超越英國、芬蘭、法國、日本、南韓等等傳統上被認為 屬於富裕國的國家。在人口2000萬以上國家排名中,台灣的人均GDP(PPP)只輸美國、加拿大、澳洲、德國。換言之,台灣早已算富裕國家,但我們卻把 自己看得很窮,不知是不是早已習慣富裕生活,而不自知這就是富裕了?

我感慨的是:台灣人收入分配公平程度上在全球名列前茅,所得購買力也名列前茅,這都是得來不易的成就,應該好好珍惜,從這裡出發,大家一起努力,為什麼許多人和某些媒體卻刻意挑一些極端的例子,把台灣描述成極度不公平、落後,讓大家每天活得惴惴不安呢?

徐一鳴
現職:達一廣告創意總監
經歷:出身廣告公司撰文,當過大學講師與報社主編,許多「好玩」廣告如ING安泰人壽、PayEasy、信義房屋等皆出自其手,「業餘」投資股票、基金、房地產,「獲利尚可」

◎更多精采內容請看:Money錢 NO.74 2013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