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生”離我這麼近/唐勝一

“清華生”離我這麼近/唐勝一

唐勝一

老家峴山鎮彈弦村藏在山坳裏,炊煙總繞著農舍打圈圈。離我家不足一裏的井塘屋場,卻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飛出只金鳳凰——出了位清華學生。你說這距離近不近?更貼心的是,他是我愛人的親叔叔,我自然也跟著喊“叔叔”。

一提這位叔叔,我哥總忍不住咂嘴:“你那位叔叔,讀書蠻厲害!我跟他從小學到初中同班,班裏從沒有誰能壓過他的成績。字也寫得絕,方方正正的漢字到他手裏,偏寫得圓鼓鼓的,像浸了墨的鵝卵石,耐看,有股子說不出的巧勁兒。”哥還說,那時叔叔是老師的心頭肉,常能從講臺匣子裏討來半截粉筆,溜達到村寨各家的門板上塗畫。鄉親們見了,非但不惱門板被劃得花花綠綠,反倒湊上前直豎大拇指:“比先生寫的還好,這孩子有出息!”

叔叔在清華大學讀書時,見識了北京城的光景,也帶回來些時髦物件——手電筒、收音機等,寒暑假裏總揣在帆布包裏帶回家。我愛人講起這些,眼角總漾著笑:“我叔夜裏看書成癮,油燈熄了,就躲在被窩裏開手電筒看。有天深夜被我奶奶撞見,老人家慌得直拍床板,‘雲兒!你被窩裏咋著火了?’他探出頭笑:‘娘,這是電筒光,比油燈亮堂多了。’臨走時他要把電筒留下,奶奶卻把這東西往他包裏塞:‘拿走拿走,這電火也是火,侄女們毛手毛腳的,燒了床鋪可咋整?家裏用不著這金貴東西。’這搞笑的事兒,我至今還記得一清二楚。”

收音機也讓奶奶鬧過笑話哩。當時,叔叔正聽著廣播,奶奶端著針線簸箕湊過來,瞅著那方匣子直納悶:“雲兒,這裏面的人嘴不停歇地說,就不口幹?你去泡杯白糖水,給人家潤潤喉啊。”叔叔哭笑不得:“娘,這裏面是人在說,但不用喝水……跟您說不清,您別管啦。”叔叔從清華大學畢業後,便一直在一家大型國企搞科研,成了村裏人口中“幹大事的人”。

我還與峴山鎮早禾村的劉少康同學,也算有段特別的緣分。新世紀初,我在縣建設局上班,那年高考,縣一中的劉少康以拔尖成績考上清華大學。他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捧著錄取通知書時,皺紋裏堆著笑,眼角卻掛著淚——家裏還有個在讀大學的哥哥,清華的學費一時像座壓人的小山。

縣委宣傳部的陽精華主任找到我時,辦公室窗外的綠化樹枝正扇著清涼。他說:“勝一啊,我們峴山出了個清華生,可這孩子家裏困難,你跟彭局長熟,能不能說說,讓建設系統幫襯下學費?”我當即應下,心裏是有底氣的——我們彭家果局長最是惜才,當年若不是他點名要調,我恐怕會在一直鄉鎮工作呢。果然,我把這事一說,彭局長當即拍板:“該幫!建設局動員全建設系統捐資助學。”在場的建工局段衛國局長接話表態:“我們建工局第一個回應。”那場捐款像久旱逢甘雨,一下子把劉少康一家的愁雲澆散了。

每個寒暑假,劉少康同學回老家時,總會來建設局看望彭局長他們。因為跟我同鄉的情分,我們也常聊幾句,或一起在縣城的街道溜達,還拍過合影留念。我還曾去聽過他給學弟學妹們開的講座。有兩次,他特意召集了縣裏在讀的清華、北大、人大的五位學子,約我們在一起小聚,天南海北地聊著。看著這幫年輕人眼裏的光,聽他們講未名湖的柳、清華園的荷,我總覺得自己也跟著開闊了眼界——這是多麼難得的緣分啊。

我很羡慕從正規大學校走出來的大學生。因為我沒能正經走進大學校門。說來慚愧,我擁有的大專文憑,還是在田埂上“耕”出來的——白天揮著鋤頭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勞著,夜裏就著煤油燈啃書本,把星星月亮都熬成了字裏行間的標點。可我一想到身邊這些與清華學子有關的故事,倒不覺得遺憾了,仿佛那些書本裏的光,早已透過他們,照進了我的日子裏,一直暗暗地向他們學習,用智慧和汗水展示人生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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