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博誕生、持續前進 一座國家鐵道博物館之必須

人類對於能動的巨大機械,似乎總有一股本能性的喜愛,如汽車、飛機,或仰賴著軌道縱橫來去的火車。

能載運著大量的人與貨物長途來去的火車,也被認為是現代文明的重要標記,是當代人類日常文化的重要表記。

而為了留下記憶,也讓歷史能有所憑依,台灣終於有了一座國家級的鐵道博物館。

座落在台北信義區,毗鄰松山文創園區的國家鐵道博物館(簡稱鐵博),前身是建成於日治時期1935年,專責鐵路車輛維修的台北機廠。2013年,由於機廠遷至桃園富岡而功成身退。
廣達17公頃的偌大園區,2015年指定為國定古蹟,並決定全區保留。歷經九年的籌備,將年滿90載的工業遺址華麗轉身,於今(2025)年7月第一階段正式對外開放。
國家鐵道博物館籌備處主任鄭銘彰感慨萬千:「雖然比國外晚上很多年,但是(鐵博)有了政府的支持,也有民間願意回饋。可以說整個建館過程,是由下往上推動而成,讓政府也更願意把古蹟做更有意義的展示與處理。」

從大學時代鐵博仍是台北機廠時期就結下緣份的鄭銘彰,是談起火車眼裡有光的資深鐵道迷。(林旻萱攝)

由下而上的鐵道文化運動

鄭銘彰與鐵博的綿長緣份,恰恰好也說明了博物館的來之不易。最早,那是鐵博仍是台北機廠的時代,還在台大圖資系就讀的他,就曾因為作為火車社成員,出於好奇欲參訪而前來叩門。
由於鐵道,攸關技術,也涉及交通、運輸等議題,戰爭、戒嚴時期亦被視為絕對機密。
但對於說起火車就會兩眼放光的鐵道迷來說,鐵道同時也是引發人童心,供人遊戲、能得到樂趣的遊園地。恰好在大學時躬逢解嚴、野百合學運等盛事,壓抑已久的民間能量瞬間爆發,當時的社會氛圍,「沒有什麼不可以研究的。」鄭銘彰回憶。
出於對鐵道文化的嚮往,以及鐵道大國如英國、日本提供的範型,讓這批鐵道迷從個人的嗜好研究,開始成立專業的民間組織。
作為中華民國鐵道文化協會的創始元老,鄭銘彰直言:「鐵道的詮釋權,為什麼只能掌握在政府、鐵路單位手上呢?」而台北機廠這座規模最大、保留最完整的工業遺址,也成為他們甘願被稱之「文化恐怖份子」,也要積極搶救保留的對象。
而後,他因緣際會踏入體制內,成為繼鐵道文化研究者洪致文之後,鐵博籌備處的第二任主任。一路參與鐵博館的誕生、籌備、規劃,這「挖坑給自己跳」的過程,正是「自業自得。」鄭銘彰大笑認栽,甘之如飴。

鐵博的展覽先由軟性的人文基調開始,再一步步深入技術硬底的核心。(林旻萱攝)

由人文開場,走入技術核心

或許每個鐵道迷心裡,都有一座憧憬的理想型存在。如就屹立於約克車站旁,收藏規模世界最大的大英鐵道博物館;或是前身為日本國鐵梅小路機關區的京都鐵道博物館。話說回來,台灣的鐵博有何特出之處?
首先,由台北機廠轉身的歷史意義,就足以讓台灣鐵道迷感到引以為豪。但也絕不僅止於此。從常設展內細細針對鐵道相關的音樂、影視、攝影、文學作品,逐一爬梳,當看見翁倩玉主演的《真假千金》、美黛〈飛快車小姐〉的黑膠唱片,又或是鐵道攝影家古仁榮的〈奔馳於稻田中的黑頭仔,稻草人默默地送它〉,還有就任職於鐵路局的詩人錦連,在鐵路局用紙上信手寫下的詩作〈重量感〉⋯⋯先由訴諸集體記憶的軟性文化論述,來喚醒大眾的深處悸動。
繼而踏入「柴電工場」,大陣仗的火車,重現往日榮光地展示於眼前,修復細節也如鄭銘彰說:「對資訊正確的要求、塗裝的正確表記,包含顏色、符號、數字、字體、字級的還原等等。」均合乎作為一所專業博物館念茲在茲的細節講究。
而就算並非鐵道迷,雄偉宏大廠房的另一頭,還有那難得一見,形式糾結複雜的火車部件展示,其機械時代的力與美更是直入於心。

經考證後修復的初代莒光號,有著白底淺藍色啞鈴型塗裝,寬敞的座位、大面積的開窗、雙層窗簾等細節,在當年可比今日的高鐵商務艙。(林旻萱攝)

博物館的任務與企圖

鐵博的任務與企圖,不會只停留在平面的展覽上。
舉凡向泰國政府回購,1964年由台北機廠所製造、1965年外銷的守車(掛在貨運列車最後方,供給列車員監看、瞭望的小型車廂),車身上還有著「Taiwan」的字樣,象徵著當年台灣製造的榮光。以及由JR東日本公司慨然相贈,1970年代所製造的臥車,因此彌補了未能留下台灣同年代所生產的臥車遺憾。
與此同時進行的,還有鐵道職人口述歷史的採集工作。藉由訪談八、九十歲的耆老,並出版成冊《他們的鐵道時代》。從前輩與鐵道相濡以沫的一生,構築出相互呼應的集體歷史記憶,也讓技術、文化得以傳承與延續。
「在人文歷史的論述上,我們希望盡可能做得深層。」鄭銘彰說。唯有以國家級博物館之名,才有辦法將調查、研究、典藏等基本工作,做得透闢如斯;甚至藉由公開向民間募集相關文物,引起迴響;又獲藉典藏之機,擴大與國際鐵道組織的連結與交流。
目前僅有1/4空間開放的鐵博,仍有超過七成的面積尚待修復,但階段性的新頁已足夠吸引大眾的眼球。這博物館,仍在以國家之名的軌道上持續前進,再來的蛻變,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