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者 小田切讓

電影《狼災記》裡有一幕,是小田切讓飾演的陸沈康在塞外草原,拖著敵營俘虜踽踽獨行的畫面,數分鐘後才看出,他要以俘虜換取庹宗康飾演的將軍性命。對照電影裡不願從軍寧可逃兵的陸沈康,我想起熟悉日本演藝圈的同行記者對小田切讓的評語:「怪咖,日本演藝圈的基努李維(Keanu Reeves)。」行走在經紀公司強力掌控藝人的日本演藝圈,小田切讓是個獨行者,手裡握著的俘虜是他從小經歷的孤獨,這俘虜同時也是王牌,讓他得以吸收養分,成為譁眾取寵的演藝圈裡獨特的存在。

那一幕的沉悶情景還在我腦海裡迴旋,隔天見到小田切讓,卻又是不同風景。他以優雅的姿態不疾不徐走進飯店房間,禮貌而隨和地保持距離,身上披披掛掛的是他的經典個人風格,不需妝髮,這天的造型由他自己搭配決定。透過翻譯一問一答間,他時而沉思、時而忍俊不禁笑了出來,笑容藏在刻意蓄出造型的鬍子後方,訪談間又掏出菸來,問我介不介意他抽菸,旋即便讓煙霧繚繞著他的手指,緩緩釋放出他的孤獨。


孤獨的養分
「很小的時候我父母就離婚了。」曾經被報導有過童年創傷的小田切讓,提起這事口氣平淡,彷彿在他心中的烙印已經淡去,但他清楚明白,只有孤獨留了下來:「我是獨生子,是媽媽帶大的,小時候媽媽要上班養家,沒有時間照顧我,就把我丟到電影院裡,在那兒看一整天的電影,忙完再來接我回家。也因為這樣,小時候覺得電影好神奇,當導演好像想拍什麼就可以拍什麼,當時很天真。」

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的獨生子,成天被放在黑漆漆的電影院,在黑暗中所經歷的孤獨與寂寞,卻成了他日後志向的基礎,而後他放棄日本的國立大學到了美國,又遇到重重困難,而體驗了另一種孤獨。「我大學很想唸電影,但因為考上國立大學,父親那邊的親戚會覺得放棄很可惜,經歷了一些反對意見,幸好媽媽也贊成我出國唸書。」好不容易到了加州,卻又因為報錯志願,進入舞台與藝術系。
「因為報錯科系,唸表演是個錯誤,所以我整個大學時期都很痛苦。」他想起在美國的留學時代,居然只有「痛苦」這樣的字眼:「我剛去美國的時候,英文也不好,又填錯志願,美國人是個比較外放的民族,我要用不流利的英文跟他們一起上表演課、表演對手戲,你可以想像我有多痛苦。」

但往往人在最痛苦的狀態中,生出的花朵反而最為妖異華美,小田切讓想起在美國的生活是這麼說的:「我自己一個人住,刻意不跟日本人混在一起,相當孤獨,但是這種孤獨也奠定我成為『小田切讓』這個人的基礎,是養成我這個人很重要的原因,這是我去美國體驗到的。」


自認電影人
如果當初沒有誤打誤撞填錯志願、如果沒有因為語言不通,體驗一個人純粹的孤獨,那麼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小田切讓,也許就不會是現在這個頹靡而特立的小田切讓了。當導演拍電影仍舊是他的夢,但已經在一部部電影中磨練出眾多男優獎項,專注在眼前的電影中,似乎是他對未來唯一的想像。「我自認是電影人,以前也有想過演了這麼多年,自己到底是什麼?但是我自己都抓不到未來會是什麼樣的人。我認為一個演員應該演什麼就像什麼,以後要變成什麼樣的演員很難設定,我就是專注在演戲這件事上。」

在金馬影展《狼災記》映後座談中曾開玩笑表示,「拍電影是主要的工作,拍電視劇只是為了賺錢。」小田切讓歷年得獎的作品幾乎都是電影,他曾以《光明的未來》得到「高崎映畫祭最優秀主演男優獎」以及「日本電影專業大獎主演男優獎」,也以《血與骨》獲得「日刊體育電影大獎石原裕次郎新人獎」。他在《彩虹下的幸福》飾演俊美的男同性戀令影迷大呼過癮,在《蟲師》則搖身變成漂白了髮、帶著妖魅氣息的驅魔者。

角色、造型風貌多變,小田切讓挑選電影的口味也極其獨特:「挑選電影的原因有三個:看腳本、電影的規模深度,還有潮流的必然性。電影有它的流向、趨勢,它的target是全世界、亞洲還是只有日本,這些都會考慮在內。」這是他演出的電影幾乎都非商業導向,而以藝術取勝的原因。


時尚是自我表達
選擇小眾的藝術電影,他演技因此受到肯定;穿搭傾向頹廢不修邊幅,小田切讓照樣被亞洲媒體視為時尚型男,他不是天生反骨,但學院訓練讓他始終保持批判:「要對大多數人認同的東西保持懷疑,就跟電影一樣,我不否認大多數人支持的事物,因為大眾文化會流行,一定有它的道理,但流行絕對是個比較廣而淺的事物。要培養自己的品味,我希望大家在追求的時候是要深而窄,就是懷疑流行本身,才能有自己的品味與看法。」

他曾說:「我特別不喜歡平衡感,我要打破平衡感,尤其是在時尚方面。我覺得包括髮型在內的時尚、著裝是個人表達最基本的形式。所以,我認為一旦出現在公眾場合,我就有了機會進行自我表達。我想說,這就是表達的一種不同形式。」於是,我們看到的小田切讓,我們所以為的我行我素,原來是他的無聲話語,他藉著時尚與裝扮對世界說話,是說出他曾經歷的孤獨寂寞、還是尋求認同?又或者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那不過就是他應對世界最舒服自在的姿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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