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香中的七夕/王曉倩

王曉倩
每近七夕,城裏便湧起一陣甜膩的風。霓虹閃爍,玫瑰溢價,餐館的座位早被預訂一空。我與先生走過這些熱鬧,卻從不駐足。我們的愛情,是藏在老照片裏的故事,不比街上的光鮮,卻自有其沉靜光澤。
家中有個桃木匣子,專放舊照。那還是先生我們初識那年,在東門舊貨市場一同買的。他說:“以後照片存在這裏,不會受潮。”我笑他老派,如今都存手機裏,誰還用這等物事。但他堅持,我便依了。
婚後第三年七夕前,颱風驟至,暴雨傾盆。我窩在家整理舊物,忽想起那桃木匣子,從櫃頂取下。打開一看,裏面整齊疊放著我以為早已遺失的照片——我們第一次出遊,在城外山上,兩人都年輕得稚嫩,背後是漫山杜鵑;結婚那日,彼此笑著,眼角卻都有淚光閃爍;還有他去外地學習時寄回來的照片,背面寫著“見日如面”。
最底下壓著一張泛黃的紙,是先生筆跡:“妻素不喜喧鬧,今又七夕,欲備禮而恐其不悅。憶初遇時,她於書店簷下避雨,手持《我們仨》,衣襟被雨打濕。我遞傘與之,她笑拒,曰‘雨不久駐’。今買此書新版,並曬乾茉莉花數朵,夾其中。”
我怔住了。那本書確實在架上,但我從未翻開過。
窗外雨聲漸歇,門鎖輕響。先生歸來,衣衫半濕,手中卻拿著一束極小的茉莉,清香撲鼻。“路上見有人賣,”他有點不好意思,“記得你喜歡茉莉。”
我翻開那本《我們仨》,乾枯的茉莉花朵朵完好,仿佛時光從未流逝。2018年的七夕,他原是這樣用心思的,卻從不曾提起。
“今年七夕,我們去初遇的那家書店看看吧?”我提議。
先生眼中閃過驚喜:“你還記得?”
如何不記得。那書店如今已擴大門面,霓虹燈牌取代了從前的木匾。我們走進去,年輕店員熱情推薦最新暢銷書。先生卻逕自走向角落,抽出一本《我們仨》:“和當年一樣。”
我們相視而笑。有些東西,原來從未改變。
歸家時天色已晚,雲散月出。我們坐在陽臺上,都不說話。遠處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卻仿佛與我們隔了一層玻璃。先生指著天空,道:“銀河出來了。”
我仰頭望去,果然見繁星點點,銀河淡淡地橫貫天際。牛郎織女的故事聽了千萬遍,如今卻覺得,最好的愛情不是一年一會的轟烈,而是日日相伴的尋常。
“明年七夕,”先生說,“我們還這樣過。”
我點頭。不需要燭光晚餐,不需要貴重禮物,只需要這樣一個夜晚,兩個人,一同看星,一同回憶走過的路。愛情不是總要把紐扣縫得完美,而是願意一次次拆解重來,直到彼此舒適為止。
夜深了,我們收拾茶几上的茶杯。無意中又翻開那本《我們仨》,一頁頁間,茉莉花依舊芬芳。愛情或許就是如此,不需要總是鮮豔奪目,只要經年之後,依然能夠聞到當年的清香。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而我們的七夕,不在酒樓餐館和鮮花禮物裏,而是在老照片的微笑和茉莉花的清香中,也在每一個相約明天的平凡日子裏。
- 記者:好報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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