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初染訴清秋/賀源

山河初染訴清秋/賀源

賀源

時序流轉,忽而已秋。

中元節過,天地間便悄然換了顏色。早起推窗,但見遠山含黛,近水泛碧,中間卻分明摻了些許黃暈,如宣紙上新染的淡彩,尚未全幹,猶帶濕潤之氣。這便是初秋了——山河將變未變之際,最是耐人尋味。

山最先感知秋意。夏日裏墨綠欲滴的峰巒,如今在邊緣處透出些許黃來,不是枯黃,而是那種含著水氣的、溫潤的鵝黃。山間的樹木也變了姿態,不再如盛夏時那般擁擠喧嘩,而是疏朗有致,彼此留出了呼吸的空隙。風吹過時,樹葉沙沙作響,不再是單一的綠浪翻滾,而是黃綠相間,光影斑駁,宛如一幅活的水墨畫。

若是清晨上山,便能遇見最美的景致。薄霧如紗,纏繞山腰,露珠懸在草尖,將落未落。山徑上已有落葉,但不多,三三兩兩地躺著,像是先行的信使,預告著後續的大軍。踩在上面,發出清脆的細響,不似深秋時的枯脆,而是帶著幾分柔韌的歎息。半山亭中小坐,可見山下村落炊煙嫋嫋,與山間霧氣交融,分不清是雲是煙,只覺得天地渾然一體。

水亦換了性情。夏日湍急的溪流,至此舒緩了許多。水色更見清澈,可見底下的卵石和水草間遊弋的小魚。溪畔蘆花初綻,白茫茫一片,在風中起伏如浪。若有日光照射,便泛出銀色的光芒,與碧水相映成趣。偶爾有落葉飄落水面,便如一葉小舟,隨波蕩漾,不知要漂向何方。

河邊的渡頭較往常安靜了些。擺渡的老人不再赤膊,而是穿了件薄衫,搖櫓的動作也舒緩了許多。渡客不多,三兩個站在岸邊等候,也不急切,只是靜靜地望著水面出神。秋日的河流不像夏日那樣喧囂奔湧,而是平緩深沉,仿佛也在思索著什麼。偶爾有漁船劃過,槳聲欸乃,驚起幾只水鳥,撲棱著翅膀飛向遠處,成為天地間移動的墨點。

田野間的變化最為明顯。稻穀初黃,尚帶青綠,在陽光下泛起層層波浪。農人開始做收割的準備,修理農具,整理糧倉,臉上帶著期盼的神情。菜園裏的瓜果也到了最飽滿的時候,南瓜金黃,茄子紫亮,辣椒紅豔,琳琅滿目地掛在枝頭,等著人們採擷。田間小路上,常有農婦提著籃子往來,籃中裝滿新摘的蔬菜瓜果,色彩繽紛,比畫師調色盤還要豐富。

天空似乎也更高遠了。夏日的天空低垂,雲層厚重;而初秋的天空則澄澈明淨,雲朵疏朗,如絮如紗。夕陽西下時,霞光染紅天際,不是夏日那般熾烈,而是溫和的橘紅,漸漸暈染開來,將山河都鍍上一層金邊。待到暮色四合,蟲聲四起,比夏夜更加清晰明亮,仿佛在與漸漸顯形的星辰對話。

初秋的山河,處處顯得安詳而豐盈。它不像深秋那般蕭瑟,也不似盛夏那般熱烈,而是處於一種將熟未熟的微妙狀態。這種狀態最是動人,因為它蘊含著無限可能:可能走向絢爛,也可能趨於平淡;可能迎來豐收,也可能遭遇變故。正是這種不確定性,使得初秋的山河格外耐人尋味。

人在這樣的時節裏,心境也會隨之變化。既不會像春天那般躁動,也不似冬天那般沉寂,而是處於一種平靜的期待中。行走在山河之間,看雲卷雲舒,觀葉黃葉落,聽水聲蟲鳴,不覺便會忘卻塵世煩憂,與這初秋的天地共鳴。

山河入畫,畫中有秋。這秋不濃不淡,恰到好處地渲染著天地萬物,也點染著觀者的心靈。駐足凝望之際,忽覺自己亦成了畫中一景,與這初秋的山河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了。

原來最美的秋意,不在全然變色之時,而在初染之際。那時節,希望尚在,收穫可期,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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