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最後一次回眸/王英

秋天的最後一次回眸/王英

王英

霜降來了,天空藍得像大海,雲朵白得一座座山峰。風也變了性子,不再溫柔,刮在臉上涼嗖嗖的。

我坐在電腦前,敲出“霜降”二字,眼前便浮現出一片白霜。那霜附在枯草上,附在磚石上,附在橋欄杆上,薄薄的一層,帶著細微的茸毛,在晨光中閃爍。這霜潔白、清冷、鋒利,像是秋的最後一次示威,又像是冬的第一次試探。

古人見了霜,大抵是要心生憂愁的。張繼在寒山寺外,對著“月落烏啼霜滿天”,愁得睡不著覺;柳永站在高樓上,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心裏比江水還涼;溫庭筠走在石板橋上,見“人跡板橋霜”,更是滿腹羈旅愁思。這些文人,見了霜就像見了債主,似乎唯恐躲之不及。

但也有不怕霜的:李白遊荊門,見“霜落荊門江樹空”,反而高興起來,覺得“布帆無恙掛秋風”;白居易見“霜輕未殺萋萋草”,也不以為意;蘇東坡更絕,荷盡菊殘之時,偏說“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這些人,見了霜倒像見了老朋友,還能喝上兩杯酒慶祝一番?

深秋時節,我曾去香山看過紅葉。那葉子經了幾場霜打,由黃變紅,漫山遍野地燒起來,比二月的花還豔。站在半山亭上看,整座山像著了火,紅得讓人睜不開眼。霜這東西,殺得了百草,卻殺不了紅葉,反而讓它更豔了。

霜降時節,家鄉街上的桂花還留著點香氣,但已經淡了,像是快要散場的戲,演員已經開始卸了妝。大雁飛過,排著隊,叫幾聲,算是和秋天道別。蟲子也不叫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外面的熱鬧與它們已經再無干系。

唯有城東牤牛河公園的木芙蓉倒是開得正好,這花早上開白的,中午變粉的,下午就紅了。一棵樹上,白、粉、紅三色都有,像是把一天的時光都開在了枝頭。蘇東坡說它“最宜霜”,確實如此。霜越打,它開得越歡,像是專門和秋天作對似的。

柿子也甜了。霜打過的柿子,軟得能捏出水來,甜得發膩,一點澀味都沒有。蘋果也是,要經過三次霜降,果核才會凝出一圈透明的糖心。還有白菜,霜降之後,炒出來格外香甜。霜這東西,對有些物事是毒藥,對另一些卻是蜜糖。

“把生活過好。”霜降時節,收到一位詩人朋友發來的微信。他說,天寒,霜降,請君保重。保重,一個意味深長的祝福詞語,蘊含著無數句說不出的擔憂與期許。

我知道,霜降,是秋天的最後一次回眸。一抹抹記憶中的花香,一片片飄落的花瓣,豐滿翠綠欲滴的綠葉,都留在了逝去的年輪裏。

我更知道霜降的開始,便是落、是俯、是冰、是凍。萬物都在為過冬做著準備,該飄零的飄零,該潛藏的潛藏。 正如鄭板橋的那句“刪繁就簡三秋樹”!其實,在人生的“霜降”裏,人也該為自己做做減法、休養生息的。

天快黑了。霜又要降了。它無聲無息地來,無聲無息地去,只留下一層白,證明它來過。秋將止,冬將至。時間就是這樣,從不管人愁不愁,只管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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