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拐杖/熊代厚

母親的拐杖/熊代厚

熊代厚

“咕篤,咕篤”,我還在睡夢裏,聽到這聲音,知道母親拄著拐杖上樓來了。母親年紀很大了,現在已離不開拐杖。

十多年前,我去黃山,為她和父親各買了一根龍頭拐杖。是棗木的,紅裏透亮,做工也比較考究,鱗甲畢現,口中含珠,栩栩如生,抓在手裏也特別的舒適。但父親卻批了我一頓,說我瞎花錢。

母親不用,父親也不用,說一拄拐杖,就是告訴別人自己老了,不行了,沒用了。他們雖老了,但仍不服老。那時他們都快八十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來沒有停閑過一分鐘。他們砍柴,挑水,種菜,植樹,確實不需要拐杖。

去年十月,母親突然患了中風,不能動盪。

她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顯得很著急,沒有幾天,便堅持著要下床走走。

她自信地掙脫了我的攙扶,也拒絕了那根龍頭拐杖,邁開步子剛想往前,一個趔趄,就險些摔倒。這下,她不得不服輸,只得拄起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了出去。

在醫院呆了一個多星期,雖有所好轉,但左腿一直沒有力量,再也不能如從前聽使喚,走路一直不能穩定,必須要拄拐杖了。

我和她都有些不太甘心,又看過一些地方,醫生們的說法都差不多,也只能如此。畢竟年紀大了,能有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她再也不能到田地裏勞作,連穩穩地走路也成了一件困難的事。她總是說左腿發脹,坐下來時,便用一根桃樹的細小枝條在腿上面輕輕地抽打,說是桃木可以驅邪。

我換各種膏藥給她貼,幫她每天輕輕地按摩。她的腿有些浮腫,問醫生,醫生說因為活動不夠,血流緩慢,這是必然,並無大礙。

雖不能上地下田,但在家中並沒有歇著。

天剛亮,母親就起身拄著拐杖來到灶台旁,生火做起早飯。灶膛裏的火把母親的臉映得通紅,連白髮也似乎染上了晚霞。

母親熬濃稠的米粥,再打上三個雞蛋。父親也老了,只剩了牙根。母親拄著拐杖,咕篤咕篤,清脆在擊在老舊的磚石地上,迴響在寧靜的院子裏,在老遠都能聽得到。

我讓她歇著,她說一輩子習慣了,天一亮就再也睡不著,躺在床上反而難受,起來活動活動更好。

有好多次,她想努力地擺脫拐杖,但走的相當的吃力,還未走出幾步,就要跌倒。她歎息地搖了搖頭,說人老了,真是沒用。

母親走動,再也離不開拐杖了。

她捨不得用那根考究的龍頭拐杖,把它藏在木櫥的後面,用其他的東西來代替。只要合手,一切可用的她都可以用。

有半人長的竹篙,有廢棄的鋤頭把子,還有壞了的傘把,甚至一根粗糙的樹棍。她把它們放在牆邊,門邊,灶邊,床邊,甚至廁所邊。

這些棍子並不好用,有的硌手,有的笨重,有的不牢靠。我說,就用那根龍頭拐杖吧,也沒有多少錢,用壞了可以再買一根。

母親執意不肯,她說你從那麼遠的地方買來的,那麼好的東西,用壞了多可惜。再說,自己是幹粗活的,用的不般配,也不自在。留著吧,以後當作一種紀念。

母親對自己一向是很節省的,從來不肯為自己多花一分錢,但對家人,尤其對於我們這些子女,她卻從不吝惜錢。

父親的年紀比母親還大一點,現在的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他有哮喘,發作起來便出不過氣。他一輩子未曾打理過內務,至今連飯也不會燒。但自從母親腿壞了後,他學會了去菜園擇菜,去水塘清洗,再切成一段一段的。

母親在灶邊燒,他在一旁遞這遞那,以便讓母親少走很多的路。天好的時候,他會扶著母親沿著門前的小路一直向山腳走去。

一胖一瘦,瘦的走的稍穩,胖的有些歪斜,夕陽常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這時的母親不再需要拐杖,父親就是她最好的拐杖。

他們都老了,老的快走不動路了。看著他們蹣跚的背影,仿佛看見我們小時候的模樣。

我們剛脫離搖籃,正邁開人生的第一步,跌跌撞撞的時候,母親輕輕地把我們攙扶,那時,她是我們人生起步的拐杖。

她一路呵護,風雨相伴,未曾遠離一步。就算我們遠離故鄉,她的目光永遠跟隨,她是我們生活的拐杖。

現在,她老了,路也走不動了,孤單也日漸包圍。 她每日在家中盼著我們歸來,能攙扶她一把,能跟她說說話。

我們行走在人生路上,工作再忙也要抽空回來看看,去攙去扶去伴,做一根父母生活和精神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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