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昕/《秘密會議》:誰是猶大?

《秘密會議》今年奧斯卡有著八項提名,並獲最佳改編劇本獎。(圖/摘自IMDb)
[NOWnews今日新聞] 《秘密會議》獲2025奧斯卡八項提名,獲得最佳改編劇本獎,2025金球獎最佳劇本獎,改編自羅伯特哈里斯2016年的暢銷小說,由Netflix奧斯卡入圍大片《西線無戰事》愛德華伯格執導,《五星饗饜》雷夫范恩斯、《穿著Prada的惡魔》史丹利圖奇、《星際效應》約翰李斯高主演。本片全球票房突破一億美元,目前正於台灣上映。
《秘密會議》故事描述:教宗驟逝,紅衣主教勞倫斯受命領導史上最古老的選舉之一「新任教宗選舉」。幾輪投票後,新任教宗人選始終沒有結果。勞倫斯卻發現自己處於一場可能動搖天主教信仰系統的陰謀風暴中心……誰將會是下一任教宗呢?
如果我要寫一篇關於這部片的影評,那標題肯定是「誰是猶大」。
對我而言,珠玉在前——儘管我們已經有過N. Moretti、P. Sorrentino兩位義大利導演精湛的梵蒂岡電影——我要提到的珠玉是E. Berger精湛的前作《Jack》、《All My Darling》,兩部分別在歐洲寫實主義藝術電影、德國當代電影(不確定是否只是回應「柏林學派」)傳統下的細膩觀察與有效「更新」。
如果真的要說,若是Sorrentino來拍《Concalve》,恐怕再選出新的教宗後發生的事情,只會是故事前三十分鐘的一個枝節;電影要嘛聚焦在新上任教宗自身或對手的亦正亦邪,要嘛就是教宗昏迷,然後在再選教宗的過程中突然清醒。教廷片,就像是一種自成一格的類型,就像修女院故事一樣,挑戰我們對「通俗劇」看似已被窮盡的無限可能。很難過的是,《秘密會議》的情節,並沒有如今真實世界新聞來的曲折——這也是為什麼索倫提諾的電影,儘管影像風格鋪張、情節曲折離奇,仍被部分進步派藝術電影觀眾視為對義大利的寫實描繪。
本來以為,這部片開頭前三十分鐘鋪陳有效,儘管過度強調伊莎貝拉·羅賽里尼飾演的修女總管角色的轉折效果——後續則運用了更多當代宗教陰謀論娛樂電影常見的橋段——本片真正的問題,是導演Berger搖擺不定的「作者」身份,使他對小說文本的觀察力顯得薄弱。(我還沒看小說,但即便是被金主聘請,選擇忠實改編仍舊有很多策略可以選擇;更何況你可以選擇不導演這部片。)
於是,新任教宗的宗座名「Innocent」,與更早之前主持秘密會議的樞機主教湯瑪士·勞倫斯的一席話……「我們的敵人是『確信』,我們要選擇能擁抱自己的『不確定性』;能背負罪惡繼續前行,才能真正寬容,因為『寬容』的敵人是『確信』。」這一席話,才能在當今義大利與歐洲天主教國家保守主義、新納粹主義盛行的背景下,將這個英國小說家Robert Harris的小說中,進步派必須整合票源,達到72票教宗當選門檻的「秘密會議」政爭,轉化成是一個具有十足當代政治隱喻的作品。

這些關於「選舉」政治的隱喻並不遙遠,法國、美國、德國的國會及總統選舉,都面臨類似情境:如何整合進步價值陣營的選票。究竟該先整束自己陣營的藏污納垢?還是先砲口一致對外攻擊戰爭的保守派敵人?選舉這一傳統起源於羅馬,在歐洲基督宗教教廷的宗教戰爭中發展,最終意外地成為顛覆神權的「民主武器」。這一點,當下的台灣人應該十分清楚。
教宗去世前,告訴勞倫斯(雷夫范恩斯 飾)「You are less a shepherd than a manager.」即便這位樞機主教勞倫斯已然因為信仰動搖,教宗用這句話禁止勞倫斯退出羅馬;我們可以合理揣想,這也是教宗替死後的教廷選舉的所下的一盤大棋。而句話卻也趣味橫生,誰是「牧者」(shepherd)?而誰又是「管理者」(manager),教皇是管理「牧者」的「牧者」還是「管理者」呢?
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提名,並且得獎呼聲甚高的雷夫范恩斯,演技自然不在話下,他片中角色於全片的骨幹便是慢慢在幾個進步派有望當選的當選者中,慢慢長出,「我是真的打算退出,還是我也有參選的野心」,「我是真的無能所以只是來服務這一次」,還是當因緣俱足,「我也可以參選」,背負罪惡,背叛我的「退意」。將這個「退意」作為我「不確信」的信仰懷疑,順利登基。怎麼斷定一個進步派價值領袖的反省能力是這個角色的核心。
可惜這一切被片尾兩個幼稚的情節轉折破壞。
如果我要說,這些轉折其實像極了一場奈沙馬蘭電影會有的情節,即便導演Berger以沈穩的風格鎖住了嚴肅性,恐怕會讓還未看此片、沒被暴雷的觀眾,對這部片處理「政治正確」的態度更加好奇,以為我是讚美本片。事實上不是的,若真的要說,奈沙馬蘭電影妙趣橫生便在,以足夠量的膚淺、卡通化的的扁平人物、情節,去製造一個能給予「意義」一定程度「邪趣」的曖昧空間。不一定是思考空間,卻是有娛樂性的尾韻。這是奈沙馬蘭對自身作者風格的信仰。
如果要要寫一篇「誰是猶大」的文章談《秘密會議》,我會說E. Berger是一個背叛自己作者風格的猶大。筆者作為一個作者論信仰者,深刻理解一般進戲院的看娛樂電影的大眾,不需要買單「作者風格」這套思考,正因如此,Berger對自己作者風格的背叛才是如此取巧。
風格並不真的是所有觀眾都該關心的事情,更何況作者性格,可以無關道德,但關乎信仰。
《秘密會議》獲英國奧斯卡最佳影片,本片於實質獎項大有斬獲,英國奧斯卡正是一個特定群體的閉門選舉;戲裡戲外,體現了英國與歐盟政治的天真無邪。不論是否正如,或者根本不如片中所寫實呈現,政治人物與宗教領袖在整合進步派價值的過程中,往往沈溺於陰謀論與政爭,卻罔顧這些最終「倒票」以滿足自身「淑世」理想的現實主義手段之惡;現實主義的殘酷,在於我們只能在兩個壞人中,選擇一個較不糟的。

「我們有過更糟的教宗。」或許我們看過更差的教廷片。
電影產業的世界,絕對存在期待奧斯卡某部片「倒票」給另一部片的力量,這種奧斯卡新進勢力,高達25%與英國奧斯卡高度重疊的新DEI成員,不乏大量靠歐盟與歐洲各國藝術補助機制維生的歐洲藝術創作者,低估了《秘密會議》結尾的惡意。以一個在電影中,不應該只是淺談,更不應該成為「開放式結尾」的轉折,奈沙馬蘭不會這樣做。因為世紀的愚昧、草根民主的反撲、輿論的盲目,就像電影中一次次影響閉門會議的茶壺風暴。不要忘記,這個世界就是一個茶壺,以為我們的故事可以「停在這裡」的innocence,就像是一個令人發噱奈沙馬蘭惡意笑點。你不曾看過奈沙馬蘭沒有好好尊重、「妥善」處理他的爛笑話,你不曾看過他用全片一本正經的正義價值包裝他的爛笑話。如果奈沙馬蘭是一本正經,奈沙馬蘭應該是一本正經的希望你知道他在開玩笑,這是正經藝術作者的道德,希望你能一笑置之,繼續生活。不「天真」的創作者,不會真的希望你看完,發人深省,受益良多。於是,天真與純潔,英文都是「innocent」,卻有了卻可以在這篇文章的語境下有所區別。
或許,戲裡戲外,我們都見識過更糟的猶大。我仍願意觀看Berger的下一部作品,但下次,我更不會再多餘期待自己能從即將觀賞的電影中「獲益良多」。因為,本來對任何事就不應有此等無妄期待。
●作者:沈怡昕/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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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now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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