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小駱的一天 ─ 焦慮年代的適應之路

生活追著我,我只能拚命地跑。我以為自己正在向前行,回頭一看,才發現只是原地踏步。我多想跳脫這種無義的重複,我多想擁有全新的選擇和自由……

顧得了工作,顧不了生活
手機鬧鈴響了!一早起來,小駱仍然疲憊萬分,或許該說比睡前更倦了。小駱的身體就像一部油箱破了的車子,油怎麼加就是加不滿;小駱的生活,則像一場怎麼衝也衝不到終點的賽跑。
小駱在一個市府委外辦理的社福機構上班,每天除了繁重的工作外,還要為了應付重形式不重內涵、看數字 (量化成效)不看意義的「評鑑」而徹夜加班。小駱說:「已經連著一個半月沒有休假了。每周六、周日都有宣導活動,或支援市府活動;要是不支援市府,怕影響機構未來的續約。」小駱就是這麼一個「約聘雇」人員──一個以不斷勞動來換取「自己餓不死、全家顧不了」的青年。她就像多數的你、我,活在應付「管理制度」以及用「管理制度」來領導「專業工作」的「公關文化」社會裡。
小駱出門前,媽媽好心地問:「今天要不要回家吃飯?」小駱不耐煩地回了句:「拜託,怎麼可能,你們先吃啦,不要給我壓力!」媽媽沒再多說一句話,低著頭收拾桌面。小駱看了媽媽一眼,表情雖冷漠,心裡卻難過。她知道媽媽又成了自己的遷怒對象。小駱說:「我很努力工作,卻越覺得虧欠家裡很多。我實在沒有多餘的體力來陪家人,覺得很愧疚。」小駱終於要出門了,她把六千元塞進寫有「爸媽辛苦了」的信封,擱在電視上,這是小駱唯一彌補心中愧疚的儀式。但她也知道自己得更努力去賺回這六千元。

「我」是自己的主人嗎?
小駱的故事讓我想起了心理歷史學家羅伯特•傑伊•利夫頓(Robert Jay Lifton)筆下的「核子人」特徵:「第一,自我與自身歷史的脫軌,感覺生活如同一連串的偶發事件,看不到發展的脈絡;再者,零碎割裂的意識形態,混亂的價值觀在自身內部不斷地衝突、矛盾。最後一個特徵,是自己隱約含糊地對自我狀態的不滿,期待尋覓一種新的生命狀態。」「核子人」何嘗不是現今青年的共同現象:昨天的付出看不到對今天的影響,今天的努力也看不到未來的發展;每個人被動地忙於應付社會的各種期待,卻找不到生活的意義。
這現象的背後,反映著自解嚴及社運興起、二次政黨的輪替,到兩岸關係和緩,年輕一代在政治、經濟上不再感受到鮮明的壓迫,老一輩也不再透過議論歷史的記憶,使內心的苦悶找到出口,並凝聚族群認同。取而代之的,是網路的普及、大眾媒體的擴張及全球化的洗禮。這時,原本傳統與實質的權威面臨解構,資本主義的生活形態在社會每個角落快速複製,漸漸地在生活中「快感」取代了「美感」、「數字」取代了「故事」、「技藝」取代了「意義」,最後「物質」取代了「心靈」。
為了趕上時代變化,青年們得加緊腳步去追證照、追收入,壓抑對身心自由的渴望,努力變身成具生產力的機械,以換得下半輩子相對安穩的生活。於是,「忙」成了全民的運動;「焦慮」成了共同的情緒;「撐下去」、「加油」成了唯一的座右銘。如同,中央研究院院士林毓生所說:「當一切的權威都瓦解後,個人只相信『自己』。但『自己』究竟指的是什麼?『自己』常常是外界流行風氣的反映而已。」

重複悠晃的「每日」
相對於出門前的鮮明記憶,小駱在回憶一天的工作時,竟只記得幾件特別的「大事」,諸如:一整個早上么喝中輟生們寫下一段三百字的自我介紹,結果三小時過去,小明紙上只留下「我是人不是禽獸,我禽獸起來不是人」。中午,她和輔導的青少年小華在街角的麵攤用餐,小華不斷細數著家人的不是,罵「幹」的次數與食量一樣驚人。還有,下午接到彎彎來電,用無助的聲音說:「我今天不去找妳了……」讓小駱掛心著,到底彎彎是被重鬱症搞得提不起勁出門,還是又被「兄仔」(道上老大)喚去做不法勾當?「對了,今天回家路過sogo百貨門口,竟有個打扮怪異的年輕人在賣玉蘭花。我沒等到她向我推銷,便悄悄繞了過去。不過,這好像和我工作無關。」小駱最後想到這件事。
除此之外,小駱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更精確地說,她雖然記得自己打了一堆報告,開了一、二個會,在電話中與合作單位做了聯繫,但處理這些例行性繁瑣的事務,讓她分不清到底是今天做的?還是昨天做的?「反正明天要做的,大概和今天也差不多,就像昨天、今天、明天吃的也差不多。我始終記不清楚辦公室今天叫的飲料是50嵐,還是橘子工坊……。」


【完整內容請見《人籟論辨月刊》2012年第89期1月號】http://www.erenlai.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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