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梨洲上憶流年/郭西燦

麥梨洲上憶流年/郭西燦

郭西燦

翻開相冊,一張邊角泛黃的照片突然滑落掌心。相紙表面的銀鹽顆粒在光照下微微閃爍,定格著江西萬載中學對面康樂街道江囗村麥梨洲的模樣,江水蜿蜒如緞帶,中學教學樓與茂密的麥梨園在暮色中融成黛青色的剪影。指尖撫過微微翹起的相角,六十多年前的蟬鳴與麥梨清甜的香氣,竟穿透時光的褶皺,在鼻腔裏悄然蘇醒。

那時的麥梨洲,是鑲嵌在錦江河畔的翡翠。每逢春末夏初,岸邊的蘆葦抽出新穗,與麥梨樹枝頭嫩綠的幼果相映成趣。我們萬載中學的學生,總把每週二、四的午休時間掰成兩瓣:前半段用來完成學校佈置的“特殊作業”—— 為養豬場採集豬草;後半截則屬於麥梨洲獨有的甜蜜冒險。

記得那是個蟬聲聒噪的午後,我與同班的阿甘、阿鳴挎著竹籃,踩著滾燙的田埂往麥梨洲跑。阿甘脖子上掛著母親縫的藍布水壺,邊走邊晃得叮噹響。不多時,阿鳴已經撥開蘆葦叢,露出一片青瑩瑩的豬草田。這些葉片肥厚的野草最得小豬崽子歡心,我們蹲在田埂上,手指翻飛如蝶,不一會兒就裝滿了半籃。

勞作時,對岸的教學樓總在視線邊緣若隱若現。白色的鐘樓尖頂刺破雲層,教室裏飄出的讀書聲混著江水的流淌聲,在麥梨洲上空織成奇妙的韻律。偶爾有老師站在走廊上眺望,我們便立刻挺直腰板,裝作專注割草的樣子,等那抹身影消失,又嬉笑著追逐起誤入草叢的粉蝶。


麥梨洲上憶流年/郭西燦
▲麥梨樹喜結碩果。

真正讓麥梨洲活起來的,是六七月間麥梨成熟的時節。那些拳頭大小的果子,外皮泛著青澀的鵝黃,藏在墨綠的枝葉間若隱若現。熟透的麥梨表皮會泛起紅暈,輕輕一捏,便能感受到果肉在薄皮下微微顫動。看護果園的是一位身材精瘦的老農民,姓周,總戴著頂褪色的草帽,腰間別著的竹哨聲能傳出去半裏地。我們幾個“小饞貓”早摸清了他的作息規律,每天正午最熱的時候,他准會躲進江邊的草棚打盹。

就在一個悶熱的晌午,我們貓著腰鑽進果園。阿甘負責放哨,儘管知道偷摘農民果實不對,我和阿鳴仍是壯起膽子踮著腳拼命往樹杈間爬。此時,熟透的麥梨散發出酸甜的香氣,引得喉嚨直發緊。我剛夠到一串沉甸甸的果子,突然聽見草棚方向傳來竹哨尖銳的破空聲!阿鳴嚇得手一抖,幾個麥梨“撲通撲通”掉進草叢。大家顧不上撿拾,慌不擇路就往蘆葦蕩裏鑽,阿甘邊跑邊喊:“老周頭的大花狗追來了!”

那次驚險的逃亡成了我們最珍貴的談資。後來我們學聰明了,用自製的竹竿套上鐵鉤,遠遠地勾住樹枝,等麥梨簌簌落在鋪好的草席上,再躡手躡腳地收拾戰利品。最難忘的是那個雨後的黃昏,我們躲在江邊的破船裏分食麥梨。雨水順著船篷滴落,在木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麥梨的汁水順著嘴角流淌,混著懵懂少年無憂無慮的笑聲,釀成了記憶中最甜的酒。

如今市場上麥梨品種繁多,個頭比記憶中的要大上數倍。金黃的、紫紅的、青綠的琳琅滿目,任君挑選。但每當咬開那些改良後的果實,總覺得少了幾分野性的酸甜。照片裏的麥梨洲依舊保持著當年的模樣,只是對岸的教學樓早已翻新,當年的同窗也散落天涯。唯有麥梨成熟時的蟬鳴,會在每年夏至左右準時叩響記憶的門扉,提醒我那段青澀又熾熱的年少時光,早已化作生命裏永不消逝的底色。(圖:郭西燦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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