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青道上／付令

付令

那年，單位派我去天津脫產學習半年。我癡迷於非遺楊柳青年畫，業餘時間常去郊區的楊柳青鎮拜師學畫。週末破曉，我便從學校坐公車到天津站，再從天津站坐一個小時的824路公車去楊柳青鎮。

車子緩緩啟動，碾過路橋縫隙時車窗會發出清脆的“哢哢”聲，像老匠人敲打著梨木板上的刻刀，我更加盼望著快些。824路沿十八公里的西青道，從繁華的都市到寧靜的郊外，一直抵達楊柳青鎮的運河河堤。

終於抵達楊柳青。晨光中的楊柳青總帶著生活的熱度。畫坊裏的老師傅用指尖觸摸調試“虎爪”毛筆鋒毫時，街市上的沖沖糕正冒著縷縷熱氣。

傍晚，我手握最新繪製的畫卷，再次踏上824路，心中滿是收穫的喜悅，這是最為享受的時刻，而西青道上也藏著更多的秘密等待發掘。這條路是我丈量城市的尺規，車窗成了我攝影的取景框，心中的畫面也不斷豐富，或勾勒，或平塗，或暈染。這時，我又希望時間走得再慢些。

車子啟動，身後的鎮子，餘暉裏河堤蜿蜒，垂柳輕拂，市民悠閒散步。這個“家家會點染，戶戶善丹青”的鎮子，人們總是不緊不慢將生活走成一幅畫、一首詩。

往外走，一路都是北方那種平房居民區。有學校，有醫院，還有菜市場。蟬鳴裏，牽牛花攀援一扇扇窗戶。

出鎮子第一站是熱電廠。天總是那麼藍，電廠工人總是急匆匆。夏天的雲，高煙囪吐著白煙。畫面充盈，有著北方特有的遼闊和深邃，背景留白。天氣真熱啊，柏油馬路都快曬化了。工人們臉上的汗珠滾落如爬行的蟻群。他們順利上車，進入冰庫一樣的涼爽。

繼續往前是交通職業學院。路邊一排大楊樹，樹葉迎風招搖，呼啦啦的響。晚風裏都是滿足的味道。校園裏，挺拔的主樓佇立，像是升騰和放飛著希望。有段時間我總能看到手握大專畢業證書的學生。熱浪裏，手握畢業證書的學生笑容明亮。他們技藝在身，信心滿滿，沒有絲毫的憂慮，這也許就是幸福。他們青春的臉龐，註定奔向燦爛的明天。印象中，這裏永遠綻放畢業季的榮光。

然後是名為楊柳青農場的站點，其實離開楊柳青鎮已經好幾公里了。這是曾經的農場，站名像塊時光的化石，琥珀般封存著麥浪與鐮刀的往事。拆遷隔離欄裏，高樓已鱗次櫛比。月臺上的農場的人們搖著蒲扇，等著車，交談著。

824路車依次開到氣派的天津西站、天津之眼摩天輪、鼓樓文化街，海河波濤映入眼簾，終點站更近了。我握著年畫，上面畫著美好的未來。而這一路也像“虎爪”毛筆不停地暈染著，層次越發豐富，生活的滋味也越發濃烈。楊柳青年畫的色彩哲學裏藏著：“紅要熱烈如朝霞，綠要隱忍似麥苗”。

824路，西青道上來來往往，奔赴與歸來，都是生活的濃淡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