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過私塾進學堂/俞竹筠

俞竹筠

1944年末,日寇成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爹講,抗戰勝利,欲傳承中華傳統文化,先學國學。於是,姆媽顛雙小腳,帶著5歲的老巴子,上末代私塾。多方求證,揚州彩衣街【吳氏家塾】,聞名遐邇。6旬吳先生系清末秀才,滿腹經文。要不是1905年清帝廢舉,不會當教書匠。啊呀,中進房屋寬敞,堪做學堂!老夫子見到我,笑咪咪。手摸額頭,對姆媽道:“太太,看摸樣,貴公子堪可教矣。只要用功,日後必成人才”。 20多名稚童(4到7歲),見來了新夥伴,交頭接耳。大些的坐一邊,在朗讀【詩經】、寫毛筆字;我坐在小的一邊,認【百家姓】、【三字經】。因材施教嘛,複式班教學!講臺上有戒方、茶壺、水煙袋,太師椅靠旁。牆上掛塊小黑板,課桌固定,板凳自帶。

搖鈴一響,“下課啦!”大家或如廁,或玩耍。過了一會,鈴聲又響,大家危坐正襟,聽先生開講:“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指向大孩子問:“子曰何義哉”?他“之乎也哉”難分清,支支吾吾語塞。先生喊其前,“啪啪啪”三下子。“還笑?”又罰站。該生記性大,便伺機報復。

塾師愛吃草爐燒餅,瞟見講臺縫隙裏,有剛掉落的芝麻屑子。剛巧,正講到“鋤頭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靈機一動,猛地一拍講臺,嘴巴一張,舌頭一伸,芝麻屑子蹦下肚。學生見狀,哈哈大笑。“笑什麼?”吳先生接著講:“欲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餐後光碟,美德也”。後來,這首【千家詩】,我不知教過兒女和學生多少遍。啟蒙者,塾師也。

課間休息,吳先生要男孩子參加勞動。捶背、抓癢,澆花、倒尿桶,到後院菜地施肥。女孩子則學繡花,剪紙,做手工。美其名曰: “勞其心智也”。那位淘氣的大孩子,見機會來了,搞惡作劇。他在老師背後畫大烏龜,還將茶葉水倒進水煙袋。吳先生光笑笑,正面教育道:“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昔教用功,今教寬容”。又大念苦經, “唉,家有三鬥糧,不做孩子王”。吳先生還教打油詩, “人言教書樂,我道教書苦。清晨便教書,口舌都甘苦。”、 “開學不回家,清明到端午。粥飯不周全,酒肴亦粗魯” 、“魚肉不周全,時常吃豆腐。非淡即是鹹,有醬又沒醋……”(蒲松齡原創)。其實,吳先生薪資待遇可以的。每人每學期20斤大米,夠一大家子吃了吧。還有一年四節禮(清明、端午、七夕、重陽),我家還加上夏至、中秋和冬至節敬。

中國人歷來尊師重教,稱老師“先生”。六十年代初,三年大災荒,我在如皋中學任教,常去鄉下家訪。所到之處,家長無不拿出好飯好菜招待(拙筆《輪飯》載【蒙東作家】等中外報刊)。

一般,塾師的工資福利待遇=束脩 (工資)+膳食+節敬。不過,各地差別很大。家教 (一對一)束修是每月白銀6兩,那是大戶人家。 “義塾” (村學),集資辦學,少得多,但“輪飯”。吳氏家塾,非一對一家教,私塾像民辦幼稚園。

鬼子投降後,美國教會在皇宮(新華中學內)開辦幼稚園,爹讓我轉學。晨會,嬤嬤教唱【讚美】歌,課堂教英文歌謠:“排排坐,吃果果,你一顆來我一顆,留給弟弟下一顆”。不久,上北柳巷小學(今屬汶河小學),省揚中,南師院,直到終身從教。8旬高齡後,猶筆耕不輟,有所斬獲。有感於此,上過私塾進學堂,乃學前教育的不錯選擇。(時年8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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