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一幕／唐勝一

唐勝一

街頭的早餐店，蒸汽裹著米粉香彌漫開去，一對頭髮花白的夫婦走進來。缺了左胳膊的大爺昂頭挺胸，徑直占了張餐桌坐下，略顯佝僂的大娘攥著一疊皺巴巴的零鈔，踮腳買了碗5元的湯米粉、2元的南瓜餅，輕手輕腳擺到男人面前，聲音細得像蚊子哼：“我也買碗粉吃。”說話的同時用眼尾瞟著大爺，滿是徵詢。大爺卻頭也不抬，抄起筷子就扒拉起來，埋著頭地吃。

大娘捏著零錢挪到收銀臺，小聲問售票員：“妹子，有3元一碗的米粉不？”售票員抬頭看一眼，回言道：“沒有，最低5元。”大娘的肩膀垮了垮，空著手走回桌邊，又嘀咕一句，“3元的米粉都沒有。”大爺依舊悶頭吃著，仿佛周遭只剩碗裏的米粉和南瓜餅。

滿店食客見此情景，大多都停了筷子，眼神裏摻著納悶與不滿，直勾勾盯著那大爺，揣測著。鄰桌穿短裙的時尚妹子忍不住開口：“大娘，你手裏的錢夠買5元的，該吃一份啊！”

大娘剛要應聲，對面桌一個穿藏青布衫的農村大嫂猛地站起身，嗓門亮堂：“大娘別愁，走，我給你買！”她拉著大娘就往收銀臺去，很快端來一碗冒熱氣的米粉，油星子在湯麵上閃著光。大嫂還問：“大娘，還吃什麼不？我去給你買。”大娘一把拉住：“不用了，謝謝啊！”

這一幕恰好被鄰桌扛攝像機的記者逮個正著，他立刻開機，鏡頭對準兩人，又轉頭對獨臂大爺喊：“大爺，桌中間有鹹菜，夾著吃啊。”大爺這時才慢悠悠夾起一筷子鹹菜，應道：“看見了，正吃呢。”時尚妹子撇撇嘴，小聲感慨：“原來不聾不啞也不瞎，就是心硬！”

記者關掉鏡頭，走到大嫂身邊笑問：“大嫂，您認識這位大娘？特意買粉給她吃。”大嫂擺擺沾著點灰的手，笑得樸實：“不認識呢。我就在這店門口擦鞋，一碗粉錢，權當少擦兩雙鞋嘛，不算什麼。”

“那可太巧了。”記者眼睛一亮，指了指門口的擦鞋凳，“大嫂，我正想擦鞋呢，這就過去吧。”

記者剛要坐下，跟來的時尚妹子突然笑著湊上去：“記者同志，你先別擦，趕緊開機拍，就讓我們來當顧客，這可是好新聞啊”記者立刻領悟，忙扛起攝像機：“說得對。這市井暖心事，就得拍下來，宣傳宣傳。”

不一會兒，門口的擦鞋凳前就排起了小隊列。大嫂手裏的擦鞋布飛快地舞動著，臉上則笑開了花，她對著鏡頭不好意思地說：“記者同志，你這是幫我攬生意呐。”記者舉著攝像機，點點頭：“不光攬生意，我還要在縣電視臺播出這條新聞，給你打個免費廣告。”

時尚妹子像是跟獨臂大爺扛上了，找著說：“你這大爺真是的，大娘買粉給你吃，侍候你，她想買碗粉吃你怎麼都不表態呢？”大爺告訴妹子：“我吃我的錢，她吃她的錢嘛。”妹子不解地盯著大爺：“你這話什麼意思？”見大爺遲遲不答，大娘怯怯的解釋兩句：“我老頭子是從單位退的休，每月能領4000多塊退休金。我是農村戶口，每月才100多塊養老金。”“不應該啊，大爺！”妹子說，“你老兩口子是一家人，怎麼能這般的分個一清二楚呢？”大爺聽著生氣，用手指著大娘，激動說：“不是我的錢養著她，她那每月100多塊養老金能吃幾天？”“打住打住，大爺，我問你，大娘給你當保姆，你付她多少工錢了？”大爺低下頭，右手拽上大娘一把，悄悄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