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劃-在音樂裡沈靜獨語

近來全球各地天災不斷,因而導致各界廣泛探討的「末世之論」,它將於何時降臨?怎麼發生?從哪裡開始?肇因為何?現下人們能夠掌握的資訊,也只有數千年前遺留下來的古文明演算,但這對於生活在科技數位時代,一切講求根據的我們而言,似乎還是欠缺了一些斬釘截鐵的依憑。也就是說,關於「末日」時間表,目前仍處於未定之天;然諷刺的是,人心不像腦袋思維邏輯那麼井然有序,冷靜理性:集體緊張憂慮的氛圍與糾結紛擾的心理狀態,於人群中逐漸醞釀,讓原本就身處於無數小失控、小混亂世界中的人們,倍感惶恐;幻想電視電影中的末日場景會不會就要來臨。

個人認為,不論那天何時來,怎麼來,所有歇斯底里地哭天搶地、情緒崩潰,都不是一個都會單身女子該有的狀態選項。世界越吵嘈,我們的心反而該靜、該堅毅,儘管把腦海中無數的雜音拭去,讓心回歸謐靜,放思緒真空,用最優雅的姿態,坦然地面對世事的降臨;浩劫過後,漂浮於空氣中的塵粉,就像飛舞飄揚的花瓣雪片,彷彿帶著優雅的氛圍與美,永不止息,溫柔包覆了所有的淚與傷害。

心靈的寧靜,將會是此刻應該被專注追尋的唯一姿態。

然而,在世界上也只有美好的音樂,才能真正撫慰、淨化即將消逝的靈魂與軀體。我期盼著普萊亞(Murray Perahia, 1947~)如歌般琴音的溫柔洗滌、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e, 1945~1987)最後動人的天鵝之歌:經典的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以及卡娜娃(Kiri Te Kanawa, 1944~)溫暖的歌詠包圍,能引領我回想這短暫一生,是否每一刻都活得精彩自在而了無遺憾。

中文譯名不那麼令人感到滿意,其實專輯裡收錄的並非只有無言歌。在這張1999年的錄音中,普萊亞將琴音化成三種歌聲,領著人群悠遊穿梭於流轉的時空之間。

首先聽到四首由20世紀作曲家布索尼(Ferruccio Busonu, 1866~1924)所改編的巴赫(Johann Sebastian, 1685~1750)聖詠曲,這些撫慰人心的旋律取材自德國教堂中的聖樂,原先版本設定是由管風琴來演奏,但普萊亞巧妙的以鋼琴的低音,創造出如管風琴般的深沈音響,將四周的空間溫柔地包覆著,靜靜地吟唱那古老的巴洛克歌謠。

在專輯的最後,普萊亞演奏了四首由李斯特(Franz Liszt, 1811~1886)改編的舒伯特(Franz Schubert, 1797~1828)藝術歌曲。由人聲演唱的藝術歌曲中,最珍貴的莫過於這些如詩般的歌詞,吟唱著因不同心境轉折而栩栩如生的畫面。普萊亞以他精緻細膩的觸鍵,透過琴音交織出兩條美麗聲線相互合鳴,主旋律猶如歌唱般地,殷切訴說著深深情感,而襯托在後的伴奏不慍不火,恰如其分,兩者合鳴得美妙至極。

貫穿前後的十五首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 1809~1847)《無言歌》,則是一篇又一篇的音樂短箋,喚醒我們深埋記憶中最深處的悸動。聆聽這些無言歌時,腦海總會浮現一幅幅的鮮明圖像,有時聽見紡紗車的滾動,倏忽又傳來少女銀鈴般的輕笑聲,讓人彷彿步入了蒙太奇的世界。《無言歌》實在是相當細膩又精彩至極的一套作品,只可惜隨著時間巨輪轉動,現代人已習慣盲目追求巨大音響與缺乏靈魂詮釋的虛華炫技,於是這套短曲集的發展命運也就不那麼順遂:或許因為技術面難度中等因此不被表演者重視,加上作曲家孟德爾頌顯赫的家世背景,的確少了些生命掙扎的戲劇性,導致少有演奏名家願意仔細審視,細細咀嚼這些風味獨具的旋律樂句;人們往往在追求出類拔萃的競賽人生裡,錯過了無數值得再三品味與享受的恬靜時刻。在末日前夕,倘若世界逐漸分崩離析,我希望能像普萊亞在此張專輯的封面般,獨自坐在落地窗旁彈奏這些樂曲,用心、用生命去享受這精緻的美好。

1987年10月19日,被譽為本世紀大提琴奇才的賈桂琳‧杜普蕾,因多發性硬化症於倫敦過世,年僅42歲。發病前的杜普蕾在樂壇闖蕩不過短短十年,但她留下來的毎一曲錄音都是近臻完美。尤其是這首與倫敦交響樂團共同錄製的艾爾加(Edward Elgar, 1857~1934)大提琴協奏曲,迄今仍是此曲公認的最佳演奏版本。

杜普蕾成功詮釋了艾爾加這首協奏曲,她將樂曲中的情緒張力拉扯到最完美極致的對比。從慘澹艱難的痛苦走向心靈的平靜與祥和。一串串動人的樂音,將杜普蕾強烈而奔放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每次聽見第一樂章中極富悲劇性的主題,我時常眼眶泛淚,心有悽悽,因為杜普蕾真的是用她僅存的生命拉琴,每顆音都是無比誠摯、熱切地呼應了她心中的話語。當生命不再長久,只能把握每個當下,奮力燃燒;慢板樂章彷彿讓人感覺心被撕裂,大提琴的音色聽來猶如人的哭泣,一點一滴緩慢的碎裂崩解,直到完全消失。

聽著如此深刻悲傷的旋律,再想到杜普蕾晚年遭受病症的折磨,那種眼看自己生命緩緩流向終點的極度無助,實在令人不勝唏噓。但我想對於杜普蕾而言,即使被病痛籠罩,即使只能等待最終的死亡,她還是選擇在生命的盡頭前,燦爛絢麗、光彩奪目、激情奔放得揮灑了一次!

杜普蕾比我們任何人都還早就面對了她的末日,但卻由於對音樂的愛與信仰,讓她能永遠活在每個人的心中。這是我看到杜普蕾留給我們在面對末日的態度。

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 1864~1949)在84歲時,創作出被稱為是天鵝之歌的「最後四首歌」,這也是他晚年完成的最後一組作品。在這組作品中,史特勞斯讓管弦樂的聲響褪盡鉛華,四首樂曲滿溢著迎接死亡的氛圍,曲中充滿了寂靜、淒美與成熟面對生命結束的豁達。

史特勞斯在讀完德國詩人艾森朵夫(Joseph Eichendorff,1788~1857)所寫的《日落》(Im Abendrot)一詩後,覺得生命受到了震撼與感動,於是連同他所讀到的另一位詩人赫曼赫塞(Herman Hesse,1877~1962)的三首詩作:《春》(Frühling)、《九月》(September)、和《步入夢鄉》(Beim Schlafengehen),旋即將這四首詩譜寫成了一組由女高音來演唱的藝術歌曲。

雖然此曲最出名的錄音版本是由女高音舒瓦茲柯芙(Elisabeth Schwarzkopf, 1915~2006)錄製的,但我還是獨鍾抒情女高音卡娜娃的版本。她的音樂詮釋抒情而雋永,線條細膩且綿延悠長,音色明暗變化層次細膩,一切融和成優雅圓柔的溫暖聲線,豈是一個美字了得?
個人特別鍾愛卡娜娃在《步入夢鄉》中最後一段的音樂詮釋:那被釋放的靈魂想在天上自在飛翔,飛進夜的魔球,留在裡面直到永遠(Und die Seele unbewacht, Will in freien Flügen schweben, Um im Zauberkreis der Nacht, tief und tausendfach zu leben. ),卡娜娃的詮釋讓人聽得柔腸寸斷,音樂情緒起伏與詩意的表達,兩者相互交織,不但達到了完美平衡,又完全不失細膩琢磨;她的歌聲充分表現出淒美的脆弱感,將樂曲中死亡與離世的意境淋漓盡致的呈現,最後彷彿引領著你我親身經歷了死與消逝的那一瞬。

最後一曲《日落》,在這歌聲中隱藏著的不只有表面徹底的絕望,它更包含了死亡瞬間與亡後世界的淨化,搭配著法國號與弦樂溫暖的音色,彷彿看見了從天堂撒下,穿透人世間的愁雲慘霧的金色光芒,這溫暖柔和的光洗滌了迷惘無助人群的心,好似知道了天堂樂園的方向,一切的擔憂害怕都被消弭,人們重新找回勇氣,安詳平靜地渡過生命最後的時光。

在生命盡頭的到來之前,我渴求心靈的平靜。遙望過往的時光,但求無悔滿足,倘若不曾辜負一分一秒,那麼一切都已值得;安心放手,也就不再顯得那麼的艱辛了。

(更多精采內容《MUZIK》謬斯客古典音樂雜誌No.53五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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