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莊稼（組詩）／袁帥

袁帥

1.天 空
天空性好沉默
因沉默而高遠，因高遠而廣闊無際
日月依傍它，才有路可走
才點燃人間，得到詠歎

隔三差五下雨，是天空伸出柔軟的觸角
觸摸山川樹木的長相
觸摸世道人情，觸摸人間褶皺裏
的靈魂。有的害怕觸摸
就躲進外殼中

2.酷 暑
不知何時
我們熟睡，被太陽神在名字後面打勾
躋身小小冤家的行列
在夏季的正午遭遇它時
它變身為一塊烙鐵，給皮膚一點顏色看看
我和同行者回顧大半生
反復捫心自問，也問清冽的河流
在登高時確無頂撞
但太陽是真正的獨眼龍，它掃視之下
拿捏著泛泛人間
潛伏的罪惡

3.退 燒
幸好，天空傾倒一盆冷水
日子這塊燒紅的鐵，才冷卻恰到好處

工作、生活，太需要恢復平靜了
燒得過旺，即使是一塊鐵
也會渾身冒出毒瘡

人生，就是一塊生鐵
在日日夜夜，不斷加熱和冷卻之間鍛打
終成一個器物

4.陰 影
盛夏，我們最喜歡日子的陰影
一起床，就用目光打量

正當我們對大樹、高房子和山堆感恩不盡時
火魔一點點蠶食陰影

傍晚，被侵吞掉的陰影，又被吐出來
還給我們，已大打折扣

黑暗陪我們睡覺，又喜歡黑暗
這種轉換，只是半步之遙

5.生 存
每個人，每天
都趕到自己心目中那個發光的地點
慢慢地釋放一身勁兒
敲金磕銀，飛花四濺，落到掌心
敲無定法。有的敲出笑聲
升騰到天空中，凝成蔚藍
有的敲出嗡嗡的哭聲，悄悄咽下肚去
儘管如此，還是敲啊敲
必須得敲下去
但是，我這個人有點脫軌
敲一錘子，就去
打打球

6.一棵莊稼
大哥在世時
老說人生就是一棵莊稼
先是吸收天地間的營養、雨露、陽光
有蟲治蟲，無蟲長得茁壯
一夜大風潛入，能抗倒伏，保持體面
一邊抗，一邊結出果實
有的果實大，有的小
等到果實成熟，很快就垮稈爛根
整個過程，你沒回過神來
就掉黑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