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屋後的柏油路/賀源

外婆家屋後的柏油路/賀源

賀源

我頭腦中始終有一個停留在小時候的畫面:在我七八歲的時候,住在縣城的外婆家裏。

外婆家屋後有一條流光溢彩,在我看來是全世界最大的馬路。馬路上車來車往,我喜歡看那些花花綠綠的小汽車,有一刻覺得自己像菜花中的蟲子。城市讓我想到春天,好像還有未來。

外婆家的房子就坐落在那條柏油路邊上,準確說是稍微靠下方,離大馬路只有三段臺階,臺階呈“Z”字形,在第二段臺階處有一個“馬房”,馬房裏養著兩匹棗紅色的馬,馬是兩位舅舅的,舅舅是馬隊中的“趕馬人”,聽說後來在舅舅的馬隊中還出了個大人物。“大人物”改變了城市。他成了縣城的首富,他辦學校、開酒店、建房子,無所不能,“記住:男人當無所不能。”我頭腦中仿佛有這樣一個意象,我對我的“命運”有信心。

外婆是再嫁過的。那時候外公已經不在了。說起來這是十分傷心的事:我的兩任外公都意外亡故。悲傷的事我不想過多回憶。在我頭腦中,我只記得外婆的形象。

記憶中,外婆並不悲觀;她身材很高大,力氣也不小,她一人種菜賣菜,能挑能扛。我記得每次去外婆家,外婆就會從田地裏摘一把帶露水的新鮮芹菜,炒牛肉。我最愛吃外婆做的芹菜炒牛肉,我還記得父親叫外婆“媽媽”,外婆對孩子們一視同仁。

聽說外婆離開媽媽時,媽媽才剛斷奶。她不忍心,好些天躲在屋後的茶山,偷聽媽媽的哭聲。媽媽告訴我這個事情,我腦子中仿佛有一副具體而清晰的畫面。五月的茶山,山花爛漫,那茶花鮮豔。蜜蜂嗡嗡。就像孩子的哭聲一樣。我心底湧起很複雜的情感。對媽媽和外婆我同樣敬佩——她們像大多數女性一樣,從自己的命運中堅強地走了出來,並開創了新的生活和命運。外婆活到83歲。

我對外婆的“印象”,始終停留在一個有風的午後,她躺在一把躺椅上,風從她門前的菜地上吹來,縣城的田地越來越少,那是她的自留地。她好像還一邊做夢一邊對我說“鄉里人吃飯多,鄉里人身體好。”我想她還在懷念那片茶山吧!

就像我會懷念外婆家屋後的柏油路,那條路通往大城市的高速路。從小我就對大城市充滿好感和嚮往,躺在外婆家的床上也能聽到汽車的聲音,那聲音好像能把人帶去遠方……

我閉目靜靜地聽著,那一聲聲轟鳴著的,幽遠的響聲,那是汽車經過柏油路然後走上高速公路的必經之路。我記起,那條柏油路是我見過全世界最潔淨、最寬敞的路。真的,當時我就是那樣覺得。在路邊還有很多飯店,其中有個飯店門口有一個“像太陽”的燈,能發出煙花一樣五顏六色。我嘛,就坐在馬路邊,看那些像甲殼蟲似的花花綠綠的汽車。那心境有點像蓋茨比在自己的別墅裏看著黛西家門前那盞綠燈。“愛是一種夢幻。”理想何嘗不是呢?我當時的“理想”就是去城市。去往遙遠的未知去捕捉命運的神奇和無所不能。

我感謝外婆屋後的那條柏油路,那是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具體雛形。儘管柏油路現在已經變成了水泥路。馬房也早已不見了,連同外婆的菜地,外婆還愛種甘蔗,她把一捆捆的黑甘蔗放在門後面,有時還會放在床底下藏起來,就像藏了一個冬天的秘密。我每次去外婆家我好像就很興奮,躺在床上,聽屋後滾動的車流聲……那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然後又將引領我去到新的城市和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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