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曹建龍

那年中秋/曹建龍

曹建龍

那年我在外地工作,離家鄉不算太遠——說近,坐大巴四個鐘頭就能到;可中秋只放三天假,來回折騰,時間根本容不得我回去一趟。

那天上午還不到九點,我正躺在床上補覺,手機突然“鈴鈴鈴”急促響起,震得我耳朵發麻。我摸過手機一看,螢幕上跳出個陌生號碼,嘴裏嘟囔:“誰啊這是,放假都不讓人睡個安穩覺。”磨磨蹭蹭劃開接聽鍵。聽筒裏傳來快遞員的聲音:“下來拿快遞哈,你家鄉寄來的,說是粽子。”

聽到“粽子”,困意立馬沒了,我差點從床上蹦起來。趕緊穿上外套,往樓下小跑。簽完字,雙手捧著快遞盒往樓上走,盒子軟乎乎的,指尖貼著盒壁,竟還能觸到一點溫度。

我把盒子擱在桌上時,目光落在盒面的字上。字跡帶著點拘謹歪扭,不用想也知道是母親寫的。母親沒多少文化,總說字“拿不出手”,每次寄東西前,都要在紙上練好幾遍,一筆一畫描,生怕我看不清。看著這清秀的字跡,記憶忽然就被拽回了童年的某個中秋。

記得中秋前兩天,母親就忙開了。她把糯米泡在木盆裏,水漫過米粒一寸多,讓米粒吸足水分,再瀝幹。五花肉,先用燒紅的鐵鉗燎去豬皮上的細毛,再用溫水洗得乾乾淨淨,切成拇指大的方塊,加醬油、米酒醃上大半天,下鍋炒到油香冒出來才盛起。粽葉先在家用溫水泡軟,再去井邊刷洗乾淨。

母親坐在小板凳上包粽子,我蹲在旁邊湊熱鬧。她捏起兩片粽葉,指尖一旋就卷成了漏斗形,舀一勺糯米鋪底,夾塊炒熟的肉放在中間,再舀點花生或紅豆,最後舀一勺糯米把縫隙填滿。手輕輕一握,再輕晃兩下,倒出多餘的糯米,然後迅速折葉、纏棕繩,棕繩在她指間繞三圈,一拽就系得緊實,動作一氣呵成。包好的粽子放進大鐵鍋,添滿井水,燒柴火。煮上五六個鐘頭,粽葉香、糯米香、肉香,漫得滿屋子都是,聞著讓人垂涎三尺。

想著這些,肚子“咕咕”叫起來。我迫不及待拆開快遞盒,裏面整整齊齊碼著三個保鮮袋,袋面上分別寫著“豬肉粽”“紅棗粽”“花生粽”——全是我打小愛吃的口味。伸手拿起一個豬肉粽,小心解開棕繩,剛剝開兩片粽葉,粽香直往鼻子裏鑽。粽身金黃,像老家野蜂蜜的顏色,油亮亮的,看著就讓人饞。

我咬了一大口,肥肉瞬間在嘴裏化開,脂香在齒間迸發。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電話剛通,母親的聲音就傳來:“粽子收到沒?前天寄的,怕壞了,我特意塞了冰袋。”聽完,我捏著手機的手不自覺發顫,喉嚨發緊,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那天,我把三種口味的粽子都嘗了個遍,吃得肚子滾圓。晚上,看著月亮升起來,又大又圓,像個玉盤掛在天上。可在我心裏,再亮的月亮也比不上母親包的粽子暖。原來不管走多遠,母親總把我的口味牢記在心裏,把家的味道,把她的牽掛,裹在粽子裏,不遠千里寄到我身邊。

如今母親已經八十多歲了,擰毛巾都費勁,沒有力氣包粽子了。每年中秋,我都會提前趕回老家,陪父母吃飯,賞月,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年的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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