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阿旺/張琪

好狗阿旺/張琪

張琪

那年大學畢業在家待業,每天無所事事。睡眠很差,總聽見樓下狗吠聲,很吵鬧。內心不住咒罵,好煩人的狗。

原來是樓下店鋪新養了只黃狗,看到陌生人就會露出獠牙,汪汪叫個不停,讓我非常恐懼。

一日,我買了幾份大排打包帶回,那狗子聞見了味道,向我飛奔而來。我的喉嚨迸發出一聲尖厲變調的慘叫,高舉著食品袋拔腿就逃,狗在後面緊追不捨。恰巧閨蜜騎著電動車迎面而來,我大喊一聲“救我!”跳坐上她的電瓶車,高抬著腿,舉著打包盒,電瓶車繞著社區轉,狗在後面追,我和閨蜜又怕又好笑,尖叫聲變成了大笑聲,我笑出了眼淚。狗最終還是沒追上我們,被主人喚了回去。

我從小怕狗。為了讓那只黃狗不再攻擊我,我只好討好它,有吃剩的肉和骨頭便想到帶給它,也知道了它的名字嘟嘟。漸漸地它不怎麼叫喚了,大抵是對社區的人都混熟了,中間它懷孕生狗寶寶,看見那些可愛的黑白黃各種毛色的小狗,趁它不在我也會逗逗,不過很快小狗們都被送人了。後來我去上班,食堂我有吃剩的紅燒肉都會打包帶回給它。它看見我也會搖搖尾巴。我知道狗搖尾巴是示好,但我還是怕它。

幾年後我有了女兒,剛會走路。那天我在車庫停電瓶車,女兒在不遠處站著,只見一道黃影忽然“嗖”地一下沖出去了,對著遠處的草叢發出低沉而兇狠的咆哮。我順眼看去,才發現一頭壯碩的黑犬,正齜著牙,一步步向我那毫無防備的女兒逼近。黃狗如同一位忠誠的衛士,逼退了黑狗。那一瞬間我的心裏滿是感動,真是一條好狗!我牽起女兒的小手,鄭重地告訴她,這只狗狗救了你。女兒說,阿旺真好!自那以後我更是大份地給它帶好吃的。雖然它有名字,但我和女兒總喚它阿旺。

我上班的地方離家遠,有時候到家已是深夜,城市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將社區沉入墨色。它總在我必經的路口等著我,看到我進車庫,便歡天喜地沖過來對我搖尾巴,我開始看到它還是有些怕的。後來它每天都等我。有天我十一點到家,我想著阿旺應該是回窩睡覺了,到處黑黢黢的,我有點害怕地摸索著找鑰匙,卻見它在遠處沖著我搖尾巴,心裏暖暖的。

有次我看它在那捉蝨子,問它的主人有沒有給它洗過澡。狗主人說,一只土狗,洗什麼澡,隨他去吧。後來它眼睛邊長了白色的瘡,我又問要不要去看看,狗主人說沒事,一只土狗沒那麼金貴。我也不敢碰它眼睛,我想眼藥水應該不是很貴吧,更何況它是只好狗。

轉眼便是冬天,那一年的冬天極冷,快過年了,下雨雪,有幾次我見著它,被關在外面睡覺,連個狗窩也沒有。我問狗主人,天太冷了,讓它進屋睡唄。狗主人說沒事的,一只土狗,它不會怕冷。

過年了,居民樓的人都回了鄉下,地上積著厚厚的雪,我想著阿旺應該也跟著主人下鄉了吧。卻見它在雪地裏,雪水淋濕了它的毛,渾身濕漉漉地打著哆嗦,這我第一見到狗在發抖。它的眼眶紅紅的,像兩個小小的、凍傷的傷口。我對它說:“阿旺啊,你等等,我上去給你拿火腿腸。”我不知道它能不能聽懂。我沖到樓上,找到了一根大紅腸,囫圇切了幾塊,塑膠袋裝好,跑到樓下,它還在那裏,我把袋子裏的火腿腸倒出來,它低頭正要吃,忽然抬頭又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感覺它好像真的要哭了,我找了個大紙盒塞到了一個水池下,找來棉絮,給它搭了一個窩。阿旺熬過了那個冬天。

我莫名地無比厭惡它的主人,養一只狗也許只是為了看家,但請不要在這麼冷的天把它關在門外不聞不問。

步入中年,算著自己的年齡,有時候也算算它的,我對女兒說,阿旺老了,它快十二歲了。冬天城裏的捉狗車來了,據說好多狗都被網兜罩走了。我到家樓下便急急地喚它,那天晚上,阿旺沒有出現,後來它也沒有再出現過。我問狗主人,卻一臉無所謂,“應該是被捉狗隊弄走了。”我心裏悶悶地,紅了眼眶,極力克制住要流出的眼淚。有個鄰居說,想要把狗弄回來很簡單,打電話去現場認領就行了,如果不及時認領就凶多吉少了,這些捕狗隊總是在天冷的時候出動,冬天的狗肉美味……我想,狗主人定是嫌麻煩不願認領。他說過,一只土狗而已,之前還能幫看家捉老鼠,現在老了用不到了,誰愛要誰帶走,少了我也不找的。

十二歲是狗的暮年。它陪我走到了中年。阿旺,如果有來世,願你成為一只被好人家捧在手心的良種犬,有溫暖的窩,有乾淨的水,被寵愛地過一生。

從那以後我再不特別怕狗了,因為我曾遇到過一只好狗,它叫阿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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