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壺音樂劇特調:台灣音樂劇風格生成ing

近年台灣音樂劇在表演藝術市場裡逐漸成為一種潮流,無論是小型場地定目式、小品式的演出,或是大型演出配置現場樂團的高成本製作,都有不少粉絲追隨——有人追演員、追編導、追作曲,也有專門追劇團或題材導向的支持者,逐漸有形成與舞台劇有別的產業可能。

過去音樂劇演員與創作團隊多來自劇場創作者自我投資與訓練,養成的成本驚人,今日在民間培養與公家資源投注之下,已逐步培養一批專接音樂劇的演員與創作者,並持續與其他表演藝術產業交流對話,各種風格、題材與形式,日漸豐富創作者與觀眾的選擇,也出現得以輸出海外巡演的製作,市場不再滿足於由歐美日韓等海外輸入的作品。台灣音樂劇在發展成熟的亞洲與歐美列強環伺之下,正努力地走出自己的路,開創屬於台灣自身、難以取代的音樂劇風格。

音樂劇風潮從歐美吹向亞洲

大眾對音樂劇的認識多停留在百老匯那幾部爺奶級的劇目。在許多六、七年級生的記憶裡,與現代音樂劇的初次相見,是在國、高中音樂課上,透過厚重的電視螢幕或解析度較低的投影,播放至今仍在全球上演的長壽經典歐美音樂劇《貓》、《歌劇魅影》或《悲慘世界》影像。

當2003年首次有百老匯音樂劇《貓》登台,開出亮眼票房後,市場嗅到商機,2006年再次迎來《歌劇魅影》亞洲巡演,一連在國家兩廳院開出60多個場次,場場滿座、一票難求,百老匯音樂劇在亞洲地區造成旋風,也讓接下來10餘年,在台的表演藝術經紀公司樂於引進歐美高口碑的大製作音樂劇與歌舞秀,至今仍持續不衰,如《鐘樓怪人》、《獅子王》都於2022年再度登場。

於此同時,亞洲當地的劇團們也開始嘗試買進歐美版權作品,進行在地化搬演,其中又以韓國發展最為蓬勃,甚至將歐美原作活出韓國態度,成為經典劇目輸出海外,特別像是2018年來台演出中英雙版本的獨角音樂劇《搖滾芭比》(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在韓國更被譽為明星演員的搖籃之作,如韓劇《秘密森林》的男主角曹承佑、《愛的迫降》裡飾演大反派的吳萬石,與《機智醫生生活》裡的濫好人醫生丁文晟都是其代表演員。

當年台灣也和亞洲鄰居們一起趕上了這波版權劇風潮,像是已於2008年解散的「嵐創作體」,使用中小型場地演出百老匯音樂劇如《拜訪森林》、外百老匯作品《I Love You, You’re Perfect, Now Change》等等,也有學生自行購入版權的小型學期演出發表如2011年臺灣師範大學公演《RENT》;今日頗受矚目的瘋戲樂工作室也曾於2013年推出連演一個月的《搖滾芭比》,可惜都未能成功讓台灣的版權音樂劇市場發芽。

相較之下,改編國外文本、由台灣團隊全新譜曲作詞的製作,反而得到不錯的成績。例如:果陀劇場於1995年即推出台灣首個配置有現場樂團的大型現代音樂劇《大鼻子情聖—西哈諾》,獲得產業好評,劇團也趁勝推出一系列選用國外劇本打造的音樂劇,其中最知名的即為張雨生擔任音樂總監與作曲的《吻我吧娜娜》。

《飲食男女》(蔡育志 攝)


多元取材,創意滿開

市場的喜好對音樂劇的發展影響力十足,台灣的觀眾基數未有日本、韓國來得大,場館數量也有限,想做原創,需要先讓自己活下來。從《PAR表演藝術》雜誌、表演藝術評論台、ARTalks、黑特劇場等媒體平台上的觀眾與劇評文字觀察,目前台灣音樂劇觀眾的反饋,多數仍是將之視為劇場演出看待,當一部音樂劇上檔,最受討論的除了演員表現,再來就是劇情情節,反而音樂、舞蹈等在音樂劇產業裡同等重要的元素較少見於評論之中,也由此得見台灣原創音樂劇與舞台劇的觀眾重疊度頗高。

若劇情對觀眾如此重要,現今存活下來的台灣原創音樂劇題材都取自何方?音樂劇相對於舞台劇,有更大的空間透過樂曲渲染場景氛圍、給人物更多方面的詮釋選擇,因而自傳式剖寫人物生平經歷的音樂劇題材,無論在海內外都很受創作者歡迎,像是作為韓國首部音樂劇的《明成皇后》,或是日本四季劇團的《李香蘭》。台灣也曾一度盛行自傳音樂劇風潮,如大風劇團與音樂時代劇場的《渭水春風》、《四月望雨》等講述台灣文史人物的大型作品。

來自其他藝術創意產業的「IP」也是台灣音樂劇重要的題材寶庫,如人力飛行劇團改編幾米繪本的同名作品三部曲:《地下鐵》、《幸運兒》與《向左走・向右走》、取材自國片的天作之合《飲食男女》、瘋戲樂工作室《台灣有個好萊塢》,近期更有將電玩作品搬上劇場的《雨港基隆》2.5次元音樂劇,為劇場觀眾群拓增新的面貌。也有團隊往傳統作品裡找素材,以現代倫理觀重新演繹,如近期討論度頗高的瘋戲樂工作室《當金蓮成熟時》與《木蘭少女》;也有輕巧可愛的經典翻轉如愛樂劇工廠兒童歌舞劇《新龜兔賽跑》等,在大眾耳熟能詳的情節下找到重新觀看的視角,觀戲時形成劇場與原著相互映照的另一種樂趣。

從無到有的原創對於創作者來說,雖能擁有更多揮灑的空間,但也需要更多時間成本做前期發展,像是躍演劇團以台灣原有的歌仔戲、卡拉OK文化加入音樂劇中,發展出叫好叫座的《釧兒》與《麗晶卡拉OK的最後一夜》、或是天作之合在2022年以南島語系文化發想的新作《阿堯SHEMENAYHA!》,也不得不提2018年綠光劇團與音樂人陳明章合作的音樂劇《再會吧!北投》,濃烈的鄉土情感搭配質樸且富有台灣生命力的樂曲,甫推出就造成轟動。

台灣音樂劇的獨特性是什麼?

近年來,在台參與音樂劇製作的人們面向更加多元,像是由阿卡貝拉人聲合唱為創作主體的A劇團、勇闖韓國大邱國際音樂劇節的C MUSICAL製作、致敬日本寶塚劇團風格的鳥組人演劇團、推出小品定目劇《鬼歸代言人》的幹麻醬紙創意工作室、於高雄開疆闢土的唱歌集音樂劇場及以親子與詼諧溫馨為核心的刺點創作工坊等。題材與形式上,BL音樂劇、中小型詼諧音樂劇與影集式、定目式音樂劇因為較友善的票價與開設平日演出場次,吸引更多原先並非劇場觀眾願意走進劇院一探究竟,或許在未來的幾年裡,觀眾光譜的拓展也將會讓音樂劇的生態更加繽紛。

若想為台灣音樂劇的獨特之處下個註解,那麼或許會是由創作者與觀眾交相作用而來的、屬於台灣自成一格的敘事風格。正如同所有藝術領域的創作者在選材時,來自成長文化裡的素材最容易成為創作命題,因此不分國籍的創作者,在主題上往往都會驚人的重疊,但面對相似的人性、重演的歷史、不斷重複出現的人生問題,創作者能做的,即是以其所處的時空與價值,用土地滋養出的視野描繪,譜寫出現下的人類切面。今日台灣的音樂劇仍在成長,未來的面貌難以預測,身為創作者與觀眾,只能以持續推出作品與不怕踩雷的進場支持,推動著台灣音樂劇繼續走出自己的路。

(本篇文章感謝音樂劇職人李奇與邱逸韻不吝提供諮詢,在此特別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