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全都到了,病人才可以死?ICU名醫陳志金:反而讓患者陷入折磨
家屬到了才可以死?
「老師,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您。昨晚ICU新來的病人CPR了,家屬希望要救到底。」我被電話吵醒了,是值班的住院醫師打來的。看了看時間,才凌晨5點,距離我預計起床的時間還有50分鐘。
「那就CPR30分鐘,如果病人沒辦法回來,就跟家屬說,不要再壓了。」睡前,我就知道有這個新病人,是年紀大、心臟衰竭、癌症合併敗血症的病人。住進加護病房幾個小時內,就發生過心跳停止。雖然有點快,卻也是預料中事。
「你有跟家屬談DNR嗎?」
「有,可是家屬還是希望積極搶救。」
這個我能理解。值班的住院醫師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和家屬建立信任感,然後,可以談成DNR的。稍微一個不小心,家屬就會誤認為是醫院不想救。
「好好安撫家屬。有什麼問題,再打給我。」我簡單問了幾句,基本上能做的事,值班醫師都做了。本來想說,我趕過去加護病房,也改變不了什麼,但躺下來後卻絲毫沒有睡意了。最後,我還是決定快速梳洗,提早去醫院。等我到加護病房,已經停止CPR了。
「病人都沒有反應嗎?」我問值班醫師。
「嗯,CPR超過30分鐘了,他的太太和子女剛剛也都進來看過了。」
「那就可以整理了。」我注意到病人的管子還沒拔。
「可是,家屬說,還要再等一些家人。」於是,我去加護病房外,向病人的太太和子女說明病況、剛剛的急救過程及後續我們要做的整理。
「如果沒辦法了,就讓他自然就好。」太太說。我觀察他們的神情,似乎已經可以接受至親離開的事實了。「等等,還要等我的表姐過來,她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倒是病人的子女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好,那就等表姐過來,再按鈴。我們一定會讓表姐看完最後一面,再開始整理。」我答應了他們的要求,這位「表姐」肯定是個重要人物。
「最後一面」只是形式上的參與
「家屬悲傷是一定的,看起來也已經接受事實了。可是,他們堅持還要等一位表姐來,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回到加護病房裡,我和住院醫師說了病房外的情況,也提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對啊,一般都是等配偶、子女到場,都看到最後一面而已。難道這位『表姐』是什麼重量級人物嗎?」
「你知道,這位表姐要怎麼稱呼病人嗎?」我平日就喜歡抽考住院醫師或護理師,而且出題範圍不限,加護病房裡會用到的、遇到的,都是必考題。「要叫舅舅、姑丈或姨丈。」等了好幾秒,住院醫師沒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我就直接公布解答了。
「對喔,只是這樣的關係談不上至親,為什麼還要特別等她來?啊,她會不會是醫療人員,還是法界人士?」聽住院醫師這樣說,我想想,好像也有可能。還是等她過來,再跟她說明,才比較安心。在這個醫療糾紛普遍的年代,我們忍不住就會往這樣的方向想。
「你先把記錄完成。」的確,病人病情快速惡化,若家屬還是無法接受,或有所疑慮,我還是希望第一時間就說明清楚。同時,安慰住院醫師「你也不用太擔心,說不定她是殯葬業者,家屬才想要等她來再處理。」住院醫師顯然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觀點,還沒準備好接受。
這位「表姐」終於趕來了。我上前向她仔細說明病人的情況。我發現她很快就能理解我所說的,這讓我很好奇她的身分。差不多說明完畢後,我忍不住問她:「我發現你對姨丈的情況很清楚,你也是在醫院上班嗎?」
「不是啦!因為我平常就在幫忙阿姨處理姨丈的事,很多事情我都有參與到,所以才會對姨丈的病情比較了解。」「你真的很關心姨丈,難怪他們都堅持要等你來。」原來不是醫療人員、法界人士,也不是殯葬業者,單純只是一位關心病人、關心家屬的親友。看來,我們真的是多慮了。
在病人生死交關的時刻,難免會遇到像這樣要求救到最後的家屬,但可不是每一位家屬都能聽進去我們的建議,有的甚至堅持「等」全部家人都見過一輪,才捨得放手讓病人走,一來一往就是數天的折騰。於是,自然不是每一個故事,都能有這樣溫馨、圓滿的結局了。
到底來說,「最後一面」只能是一種形式上的參與。
生前把握每一刻相處與互動,用愛與付出建立的緊密關係,是即使親人離世也不會輕易瓦解的,因為他已經永遠活在你的心中了。
歡迎加入《優活健康網》line好友,更多醫療新知搶先看!
- 記者:本文摘自/ICU重症醫療現場3:當個更有溫度的人/原水文化
- 更多健康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