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譚氏 桃花何處笑春風

「先有譚家門,後有嘉興城」,舊時嘉興有這麼一句俗話,現在知道的人或許已經不多了。至於譚家和嘉興城究竟哪個先興盛起來,已經難以考證。今天的嘉興是杭嘉湖平原的腹心城市,以「地嘉人善」著稱,而譚家留在嘉興城的遺跡已經不多,譚家祠堂的廳堂、拜壇、石舫也已沒有了蹤跡,只剩下一座雕花精美的石牌樓;芝橋街二十四號的譚其驤故居前些年還在,也不知如今牆頭花草是否依舊笑春風。



曾為名門的嘉興譚氏

身為歷史學家,譚其驤對自己家族的評價是謙遜又低調的,甚至,在他二十世紀八○年代初寫下短篇自傳中,他沒有提到譚氏原為嘉興名門,只說祖父曾中過舉人。這與一九四九年後的政治氣候有關,世家望族的出身不再被視為一種榮耀,甚至是人們避之不及的烙印。不過學者潘光旦在《明清嘉興的望族》一書中,是把嘉興譚氏列為望族的。

相傳譚氏原本是夏禹的後裔,春秋時期受封於譚國(今山東章丘),於是因國得姓,有了譚氏。明代初年,湖南譚氏的一個支系遷至浙江山陰,山陰譚氏的譚仲斌一脈大約在明朝弘治、正德年間遷至嘉興,成為嘉興譚氏的始遷祖,從此在這
片彙聚了江河湖海的秀美水鄉開枝散葉,繁衍開來。

從明朝至今的數百年間,最輝煌的時期當屬明末清初的幾代人。八世後裔譚昌言科場得意,中了進士;他的兒子譚貞默緊隨父親的腳步,也高中進士;譚家十世後裔譚吉璁康熙年間舉博學鴻詞科,官授山東登州知府,譚氏遂成為數代簪纓的名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隨著商品經濟在江浙的興盛,耕讀傳家的風氣受到衝擊,再加上清代文字獄對士人的震懾,輝煌期之後的百年間譚家無人博得功名,家族人口離散,逐漸衰落。

直到清朝末年,譚光熙幾兄弟利用江浙盛產絲棉、交通便利的條件,經營成衣業,再度發家,又進一步利用戰亂時期各地物價、需求的差異,經營典當貿易行業,光大家業,成為嘉興城有名的富商,完成了詩禮家族向近代商業家族的轉型。最值得一提的是,譚家重振家聲之後,不改詩禮之家的風範,以一萬五千多兩白銀的鉅資興建譚家祠堂,這座包含了宗族祭祀、家族聚會、文人雅聚等眾多功用的建築群一度是嘉興城最為宏大的建築;又購置義田千多畝,用租米作為贍養鰥寡孤獨、資助寒家子弟教育、修刻族譜的基金。隨著時代風氣的變化,譚家還投資發展新學,開辦新式學堂,成立慎遠小學、碧漪初小,為嘉興近代教育的發展立下開創之功。

一九四九年的動盪

譚其驤先生沒有提到,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早期的留日學生。祖父譚日森曾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許景澄的秘書,留日歸國後曾任嘉興府學堂監督;他的父親譚新潤在日本攻讀鐵道管理專業,回國後是京奉鐵路皇姑屯車站站長。譚新潤文理兼通,擅長詩詞,曾是南社成員。晚年他中風後言語不清,嘉興方言戲稱為「彎葫蘆」,於是他把自己的詩文集定名為「彎弧廬集」,頗有戲謔幽默之意。

遺憾的是,因了一九四九年後的多年動盪,鼎鼎大名的學問家譚其驤先生的子女連大學也沒有上,在政治掛帥的年代,讀書人斯文掃地,知識也被棄如敝屣,人人自危,反動學術權威的子女豈有上大學的機會。有人說中華幾千年文脈如今已斷,或許為盛世危言,但從世家望族的際遇窺之,中華民族不得不警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