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富興巷/付令

付令
從地鐵站出來,我來到了城市邊緣的小巷。在山腳下,這條特別的只剩半截的老巷子,被新建的工地團團圍住。當地人告訴我,這叫“富興巷”,是之前鋼廠的家屬區。
出於好奇,我不禁走上一走。巷子不長,大概就一百來米。兩邊是些老舊的平房,現在有些改成了小店。新開的乒乓館裏,傳出“乒乒乓乓”的擊球聲和孩子們的歡笑聲。隔壁的咖啡館裝修得很簡單,幾張木桌椅,三五個年輕人在這裏聊天。
再往裏走,兩排倉庫被改造成了文創基地。牆上畫著彩繪,房間裏裏擺著些藝術裝置。再往裏,是臨時的建材倉庫。這片區域曾經是生產的熱土、生活的樂園,後來落在了時光的後面,開始拆遷。萬幸留下的這半截,似乎又有了新的生機,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時光的包漿、文藝的外殼,仍然套著鋼鐵的內心。山腰上那些老紅磚牆還在,這些磚牆經過這麼多年,顏色已經發暗,但還是很結實,把巷子和後面的山丘、農田隔開。
突然想到,在這條巷子裏生活成長的孩子們將是怎樣。在春天,或許他們最喜歡看巷口那幾棵花楸樹開花,白色的花朵開滿枝頭,風一吹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夏天的時候,幾個孩子在巷子裏跑來跑去,玩捉迷藏。有時候跑得太快,還會撞到阿姨晾衣服的竹竿。秋天的院子裏,他們不喜歡看遠處鋼廠停滯直立的白煙,因為那與這片美麗的風景格格不入。相比之下,更願意享受郊外那涼爽的風,看金黃的稻穗在風中搖擺。頭頂的純淨深藍,如同一塊巨大的畫布,容不下絲毫的憂鬱。即便是在冬天陰冷的層雲下,啃食烤豆腐,熱乎乎的豆腐夾著折耳根,吃起來又香又辣——那通常是下班的父親順路買回來的,帶著一身寒氣和淡淡的鐵銹味兒。那是屬於他們的獨特記憶,是寒冷中的溫暖與甜蜜。
這樣的巷子,一個工廠家屬區的巷子,在某個深處,一定有一個街機遊戲廳。偶爾,某個孩子會被路過的母親揪著耳朵拎出來,嘴裏念叨著“作業寫完了嗎?就知道瞎玩!”但第二天,口袋裏或許又偷偷塞回了幾個叮噹作響的遊戲幣。 在這條三百米長的小巷裏,一個個調皮的小孩慢慢長成了少年,後來考上大學,離開了這裏。每當新同學問起家鄉,他們都會自豪說:“我來自鋼廠。”雖然不是什麼有名的地方,但瞳孔裏一定迴旋著鋼花。
現在的富興巷只剩下半截了。每次從地鐵站出來,我都會往巷子眺望一番,有時間還會往裏走一走。那些老房子、紅磚牆,還有巷口的花楸樹,都讓我想起小時候的日子。這條普普通通的小巷,裝著多少人童年的快樂和夢想,又承載了多少工人家庭柴米油鹽的煙火氣,又有多少人從這裏走出,帶著父輩烙印在骨子裏的堅韌。
也許再過幾年,這剩下的半截巷子也會消失。但我知道,無論走到哪里,他們都會記得在這裏度過的時光。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之間,他們記得那個在巷子裏奔跑的少年,記得那些簡單卻溫暖的點點滴滴。
- 記者:好報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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