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陪吃/閔長富

閔長富

說起這次陪吃,我得先從農村風俗文化說起。

蘇北裏下河地區的農村,結婚有一種習俗,姑娘出嫁離家前、新娘子進入男方家門都有個吃茶的儀式。即在正屋的客廳擺著一張八仙桌,即方桌,一對新人由他人作陪吃茶。茶的品種一般是棗子茶,或者是果子茶,圓子(湯糰)茶,這是一種高雅的婚禮風俗,也可以說是一種水鄉文化吧。同時,也是結婚禮俗上的一種程式,這種儀式和程式上是涵有一種期望和祈禱,如棗子茶愚意早生貴子,圓子茶是愚意團團圓圓、白頭偕老,這種習俗從我記事時就見過,至今未變。

還是在十歲左右時,我姨表姐結婚,因為我是小夥子也稱童男子,姨母讓我姨表姐吃出嫁茶,那時我小,對陪吃的一套禮俗不懂,也不諳事,事先也沒有人輔導我如何陪吃,根據大人的指點,我便坐上桌陪吃。第一碗上桌的是棗子茶,一只木託盤端上四只小花碗,小花碗裏是大紅棗子,那是在一個吃五兩六錢缺吃的年代,我早饑腸軲轆了,看到棗子茶端上桌,眼球瞪得就差蹦出眼眶,滿嘴生津,口水下流,肚子不爭氣似的咕咕地響起來,立即拿起筷子搛起棗子就往嘴裏送,這時我的膀子不經意地被人碰了一下,搛起來的棗子掉到了碗裏,我沒有理會,又用筷子挾起棗子再向嘴裏送,剛送到嘴唇邊,我的膀子又被人搗了一下,棗子又掉到了碗裏,這時我抬頭看看別人,他們碗中的棗子都沒有吃,只用筷子在碗裏攪了一下,喝了一口茶,筷子又放下了,這時我才意識到,吃棗子茶,原來棗子是不吃的,只是喝一小口茶。棗子不吃,讓我來陪吃,太掃我的興了。別人站起來離開桌子,我也跟著站起來,可還回過頭去,眼饞地看一眼那碗中的幾只棗子,這時,我心中暗生不滿,讓我陪吃,卻不讓吃,只端上來看一看,讓人望棗興歎,不看倒好,一看更加饞涎欲滴,把我的饑餓感充分地調動起來了,沒說一碗,四碗讓我一個人吃也不在話下,現在倒好,上桌轉一圈又端下去,我的饑餓感更強烈。

一道棗子茶下去以後,又一道圓子茶上桌了,又四只小花碗用捧盤送上桌,小碗中是半碗晶瑩剔透的湯糰,還在桌中央擺上一小碟綿白糖,我起初又以為是只喝茶、不吃圓子擺樣子的,又把我的饞蟲勾出來,不情願地在桌邊坐下來,後來看到大人吃了,心裏一陣驚喜,連忙拿起筷子,頭也不抬地吃了起來,可正當我吃得起勁時,我看到別人的筷子又放下了,我連忙停住筷子,看看他們的碗,他們碗中的圓子沒有吃完,每只碗內還剩四只,這下我僵了,看看自己的碗內只剩下一只了,不敢再動筷子了,看到他們離開桌子,我看看自己碗中的一只圓子和其他碗中的四只湯糰,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慢慢呑呑地也離開桌子。

事情過去幾十年了,今天依稀記起,從這土得掉渣的儀式中折射的鄉村風俗文化,對這種風俗既感到可笑,又覺得十分有趣。

拂去歲月的風塵,面對物欲橫流的社會,童年的往事曆久彌新,沉澱心底,今天突然憶起,瞬間,從心底流淌揮之不去的鄉愁,這鄉愁中隱藏著昔日的艱辛,這鄉愁又透視蘇北鄉村民俗文化的印跡,中華民族五千年,許多傳統的文化也許至今仍在延續,而時過近遷、樸實無華漸失也令人隱隱心痛,想想今天出席陪客應酬那種奢侈與浪費,不覺感到心緒凝重,更使我對童年時代真切感受像漆一樣印在我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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