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書記/和貴群

和貴群

自從識文斷字伊始,便驚異於漢字的魔力和神奇。曾經一個人悄悄地異想天開:什麼時候自己也妙筆生花寫就一篇心儀的文章變為鉛字出現在報刊雜誌上,自己的大名赫然印入讀者的眼簾,那將是多麼榮耀之事。

鬥轉星移,幾十年過去,曾在十多個崗位兢兢業業做事外,唯鍾情於文字,便在業餘時間廢寢忘食地碼字,且不說那些嘔心瀝血的文字是否算得上真正的“作品”,居然也碼出了數十萬字,出了幾本書。

而更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居然還成了書販子,並且是專賣自己的書。書,非有緣人視之廢紙。低三下四售賣,四處碰鼻後自尊心受到空前踐踏,“文人”那點清高和自尊頓時轟然崩塌,深覺顏面盡失。發誓不再寫作,不再幹這等吃力不討好倒貼黃瓜的蠢事。可想歸想,沒過幾年,本性難移,重操舊業,我除了讀書碼字,別無他好。如今退休,什麼壓力都已釋放,唯有讀書碼字難以釋懷。

想當年初入社會時,囊中羞澀,踏入書店小心翼翼偷窺閉目養神淌著口水的店員那冷漠的表情,完全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無論再怎麼小心,翻書總會弄出一點響動,背後便嗡聲嗡氣地傳來她的呵斥聲:買不起就別亂翻,翻壞了叫你賠!嚇得我拔腿就溜,幾天都只敢在店外徘徊不敢進店。有時我想,要是讓我來當書店店員,我就把店裏的書讀完、讀夠,那才叫過癮。後來,朋友從鄉下調郵政局當差,只要有空我便到郵局報刊分發室當“義工”,這樣,便可以隨心所欲地流覽訂戶的報刊和雜誌,總讀到讓人愛不釋手的美文,讓我大飽眼福。再後來,我發現圖書館訂閱的文學報刊最多且豐富多彩,於是每逢週末兩天就鑽到圖書館閱覽室,一泡就是一整天,直看得兩眼昏花,頭腦發脹,卻快樂無比。

如此循環往復,便有了自己也想寫的衝動,在不經意間便捉筆上陣,從豆腐塊到千字文,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近10年時間林林總總寫出十多萬字,竟然斗膽申報了一個5本的叢書號,自己幹起了叢書主編。每本5萬字,編了自己連同4位文友文集;同時又選編了一本自己與文友合著的散文詩集。因印數都只有1000冊,全靠朋友同事幫襯,沒有幾天便售罄。九十年代末與文友合著17萬字文集列入地情資料叢書出版發行,作為公家出資贈送各部門,自己沒掏一分錢。後來離開曾經工作的小城到異地任職,接受領導安排,我邀約一好友合著旅遊文化叢書之一的散文集公開出版,不僅沒有出錢還得了一些碎銀子辛苦費。在這期間,我還幫一位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和幾位在省內頗有名氣的作家推銷過著作,知道在商品經濟大潮中,這些名人名家也不全是公費出版著作,有時也要拉贊助或自已掏腰包,何況我等無名之輩。便大膽地申報書號選編了一本自己的散文集出版,斗膽一次印刷了幾千冊。

書印回來了,看著滿屋子的書愁緒也湧上心頭,自己花了幾萬塊錢總不能白白地全送人吧,總得當回書販子拿回一點成本。於是,便拆開一箱,規規矩矩列一個領導文友同學同事名單,鄭重地在扉頁敬書“指正”“雅正”“賜教”或題上“存念”“存正”“惠存”諸詞,便畢恭畢敬送出去,也算是先期做個宣傳。然後便抽空說情打招呼推銷,若有人大大方方一次給你接納幾十上百冊的便感謝了又感謝,偶爾見面還要說幾句如何如何支持的讓耳根子發軟的好話。一身疲憊回到家,直罵自己賤,畢竟求購對象職務都比自己低,還要畢恭畢敬求人家買書,還不都是因為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點書款嘛!

有一次找到一位重要部門的局長,哼哼哈哈應付幾句後便推託有要事急需外出便揚長而去,把我涼在辦公室便不見蹤影更沒有下文。再後來又在舊書攤上不止一次見到我心存感激地送與他人的書,頓時一顆心從腳後跟涼到腦門,只好在心裏對自己說一聲“悲哀!”。

有報導稱,滇西籍一旅居省城的知名青年作家非常勤奮,不斷出版自己的文學著作,大都由家鄉商家贊助或自己出資,書出版後便騎一輛三輪車走街串巷推銷,或到各大學、中專學校叫賣。有一年寒冬,在省城郊縣一簡易公路邊三輪車側翻,翌日有早行人發現凍僵的屍體。一位風華正茂、著書賣書聊以生存的作家其命運競淪落到如此淒涼境地,實在令人唏噓。

賣書的境遇曾讓人痛徹心扉,可畢竟時過境遷,時代發展,今天的好日子也非昔日可比了。碼字無非就是記錄時代變遷,人情冷暖,自己的所思所想心路歷程。如若出書不是去參賽比高下,更不必去書店占空間。於是我想,若再出書,彙編成冊印個百兒八十,閑時翻翻聊以自慰,留與後人作個紀念,何必拿幾萬去買書號!

人生苦短,何必讓自己徒增煩惱。餘生只訴溫暖不言殤,既然一生鍾情於文字,讀讀寫寫,手捧書卷,獨處一隅,物我兩忘,自得其樂,何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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