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故事/莫測

莫測

這裏所說的河,是離我們村莊百餘米遠的那條名不見經傳的天燈河。也許是與天燈河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原因,我們彼此間便發生了不少有趣的故事。今天心閑,咱們就從河底撈幾件出來曬曬吧。

有一條細窄的泥濘小路,像影子一樣附在天燈河身邊。我上學讀書的時候,去去來來都要從那小路上經過。應該是讀高小的一天下午,放學之後,我與發小蔣畫沿著河畔一邊走,一邊用瓦片打著水漂玩。打著打著,眼尖的蔣畫就發現五六米寬的河對岸那塊洗衣石旁邊有個銅紅色的東西。於是便驚呼了起來:“快快,快看,那邊好像有個皮夾!”

我舉目一望,還真是皮夾。“皮夾裏一定有錢”。頓時,我眼前一亮。那個年代,我們農村人是不用皮夾的,因為皮夾是用來裝錢的,我們沒有錢,所以不用它。就在那一瞬間,錢像魔力十足的磁石,一下子就吸住了我倆的注意力,像心有靈犀一樣,我倆迅速把搖褲、汗衫與書包一起舉過頭頂,然後就跳進河裏,不顧一切地朝著皮夾踏水而去。

不錯,那皮夾裏的確有錢。除此之外,還有糧票和一張兩寸大彩色相片。我認得,相片上的她演過李鐵梅。就在那一刻,我們把錢一分為二,其他東西塞於洗衣石下麵,便做了賊似的匆匆而遁。

儘管錢不多,僅幾張皺巴巴的零鈔。但從那天開始,我的心就海潮般沒有平靜過,每次路過鎮上李鐵梅的家門口時,心跳都會加速。若干年之後回故鄉見到李鐵梅的時候,我的臉頰還在陣陣發燙。

下河洗澡,是那個年代兒童們最最喜歡的戶外活動之一,但前提是必須會游泳。所以,不會游泳的我就只有在岸上眼巴巴地看著別人洗澡的同時,還常常羡慕得躍躍欲試。

一個酷夏,鬼靈的大孩子們從我目光中探出了端倪,於是便把我騙進拌桶(打穀工具),說運送我去河對岸掏翠鳥窩。當拌桶飄至河心的時候,他們合力一蕩,就把我蕩進了半人深的河水裏。頓時,我被嗆得“哇哇”直吐,但求生的欲望迫使我手腳並用,一陣亂撲亂蹬亂騰,最終沒讓自己沉下河底。嘿,沒想到就在那一瞬,我猛然醍醐灌頂,悟到了丁點兒游泳的技巧。可以說,我現在那點“狗刨騷”的本事,就是那樣被啟蒙的。看起來,“狗刨騷”沒有仰泳、蛙泳那麼規範雅觀,但在水中至少不會當稱砣了。

從此,我便成了天燈河的常客,也成了大孩子們取笑的對象。取笑什麼呢?取笑我的皮膚太細嫩太白皙,說是女娃兒的皮膚,一點不像男子漢。我一瞅還真是,為此而心生了幾分羞澀,幾分厭惡,以及幾分嫉妒。

男子漢的皮膚油黑、鋥亮、光滑,連水都沾不上一滴,看著的確健美養眼。為此,我下決心要改變現狀,讓自己有一身男子漢的皮膚。

怎樣改變呢?我跑去僻靜無人的河灣,先用褐色泥沙使勁擦摩手腳和肚皮。但是,皮膚都擦紅了,擦痛了,也沒有出現男子漢的膚色。接著,我又摳出黑黝黝的污泥往身上一陣塗抹搓揉。哪知用水一沖,又原形畢露了。無奈之下,我便躺在沙灘上,讓灼熱的陽光去照射、去爆曬。這次有了效果,但不明顯,為此而沮喪得我好長時候都不敢與大夥伴們同河洗澡了。

無疑是受這種心理因素的影響,油黑、鋥亮、光滑的皮膚成了我一以慣之的審美傾向,以至後來結識了幾個女朋友,她們都是青一色的“黑珍珠”。

下水捉魚摸蝦,我在當地小有名氣,人稱“魚貓子”。於是在一個漲水季節,遊手好閒的村民李老九指著天燈河裏那滔滔洪水跟我打賭:“你如果能下去捉兩條魚上來,我就在膝蓋上挖灶,煮一鍋豆腐魚給你吃。”

“這還不簡單”。話音未落,要強的我就一個猛子紮進河裏,眨眼間就把一條白裏透紅、活蹦亂跳的鯉魚舉出了水面。看得眾人目瞪口呆,拍手叫好。

李老九把我拉到旁邊,悄聲問“有何絕招?”當時我一字未吐,心想:告訴了你,我以後到哪里捉魚去?不過,我現在可以揭秘了。小河小溪裏面的魚蝦沒見過大世面,膽小。遇到湍急的洪水,它們都會緊靠岸邊,或尋找可以藏身的洞穴躲起來。所以,只要你事先知道哪里便於停泊依靠,哪里有洞穴水草,便可以一抓一個准。

到天燈河裏釣魚摸魚網魚,給了少時的我不少快樂,同時也讓我吃過終身難忘的苦頭。

有一年久旱不雨,再加上兩岸莊稼人沒日沒夜地挑水車水抽水抗旱保苗。時間一久,天燈河就裸露出了河床。於是就有人下河築壩,竭澤而漁。一天午飯後,我見上學時間還早,就去河邊打望看稀奇。看著看著,就看出了名堂:有個雪梨大小的東西在水草中時起時伏,時開時合。有經驗的我心中明白,那是一條魚,一條被渾水嗆著了,正伸出頭來吸氧的烏魚。

沒有遲疑,我梭下去一伸手便把它逮住了。可是,悲劇也在那一刻發生了。什麼悲劇呢?我右腳踩著了一個破碎的玻璃瓶。

家近在咫尺,我沒敢回去,我害怕父親的斑竹煙杆。學校離那兒不遠,只有一裏多路,忍著鑽心的劇痛,我一步一個血印地瘸到了學校。由於上課遲到,我被老師逐出教室,責令罰站至下課。

由於天氣太大和失血過多的原因,沒站多久我便暈厥倒地了。事後,我被什麼人送進醫院的,是否打了破傷風針?我至今不知道,只知道腳底內側那條指拇長的傷疤至今還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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